炫目强光打在中央的小舞台，悬吊在上方的团徽明亮耀眼，而下方石英色的微光摇曳，隐隐骚动不安的气氛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直到脚步声由远而近，十名少年鱼贯而出，在满室欢呼中带着微笑就定位。
音乐落下，眼神刹那间变化。
整齐划一且充满力道的舞步，以及眼花撩乱的走位，数十台摄影机随着少年的步伐移动，时远时近，捕捉每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瞬间。
舞台上彷佛是另一个世界，那里一切都如此耀眼迷人，如同少年的容颜，如同少年的歌声，如同他们身上所背负的美好想像。
应援声硬是压过了震耳欲聋的背景音，在间奏时响彻满室，呐喊的声音里藏着什麽样的故事，从来都是来不及被察觉便止歇。
「OK！收！」
远处PD的指示透过耳麦传来，舞台上抱膝垂坐的少年们缓缓起身，额上都带有方才剧烈舞蹈所致的汗迹，一一朝台下黑压压的粉丝鞠躬，辛苦了，每说一次就鞠一次躬，几乎是弯着腰步出摄影棚，和方才表演的样子截然不同。
队伍末端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又笑着挥挥手，才在惊呼声中小跑步跟着遁入黑暗。最後一次回头只有他自己看见。
厢型车驶上大桥，帘子妥妥隐住车内一切，只能隐约看见後方有光。
「今天的录制结束了呢，虽然後天才会播出，对於今天在现场辛苦等候的饭和现在在收看放送的大家，充满着像这次Title曲一样感谢的心情。」棕发少年手持摄影机，对着镜头笑眯眯地道，边说边勾住旁边黑发少年的肩，「哥，要不说点感言吧？」
「哦……请大家多多支持这次回归。」黑发少年微微抬头，对着镜头腼腆地笑，「谢谢。」
「那麽，现在我们要前进到下一个目的地啦，GOGO～！」
下一秒，摄影机上的红灯熄灭，跟着按掉的是车内小灯，顿时余留的只剩手机萤幕映在面上的惨白光线。
寂静一片，没有人开口。
姜胜允把摄影机收进小包，递给经纪人，而後倚着窗发愣，旁边的崔贤宇已经闭上眼睡。
忽然像是想到什麽，他低头在包里翻找，掏出一只信封，已经被包包里的杂物压得有些皱了，是几天前从公司出来时前台给他的，说差点就要当作垃圾丢掉了，藏在门缝底下。姜胜允闻言只说谢谢，然後直接收进了包。
就着窗外的弱光拆了开来，里头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他很快的读完，除了内容不多以外的主因其实是，嗯，看不太懂。外国人的韩文。很勉强的拼凑出意思。
但他记得这个人，写信的这个人，虽然不认识但是有印象。
是回归的当天，走到美容院的路上被认出来，明明已经刻意绕了远。他当时也挺堂皇的，毕竟素面朝天，当天晚些还有直播，这形象差……於是当下没说什麽，握了手很快就离开了，没想那人又留了一封信。
姜胜允把信收起来，窗外华灯绚烂，在汉江上连成一片。
出道的第三年，来到首尔的第六年，至今仍觉得神奇，却也渐渐习惯，无论是首尔的夜或是这样的事情——被喜欢，被讨厌，被看作光，被当成靶，成为所有是他或不是他的形象。
他觉得挺好的，大概吧。挺好的。
二零一七的冬，一切都正在上轨道，从年中的迷你专、正规专，巡回，见面会，到这次的特别专，每一次活动都写下了新的纪录。他们正在上升中，以惊人的速度。都说冬去春来，的确是的，在经历过这一切之後，应该要迎来春天了。
姜胜允阖上眼，车子驶过几个螺旋弯，安静的停车场里，只听得见少年的脚步声。
「要出去吃点东西吗？待会。」
崔贤宇低低地问了声，姜胜允顿了一下，说好。
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食堂是几个小时後的事了，凌晨三四点，店里没几个人，看店的阿珠妈倒是和他们十分熟，打了招呼二人便在最里头的角落窝着。
姜胜允一向容易水肿，看着怎麽样都吃不胖的崔贤宇大口大口地吃着拌饭，自己安静地啃着旁边的腌萝卜。
「我就直说了，你最近怪怪的。」
姜胜允抬首，眨眨眼道：「⋯⋯有吗？我没感觉耶，大概是回归比较累吧。」
喔了一声，崔贤宇扒了几口饭，又含糊不清地问：「交女朋友了？」
「这怎麽可能啊⋯⋯」
「怎麽会不可能。」意有所指的语气。
姜胜允笑出来，「没他那麽厉害。」
没有就好，说完起身结了帐，崔贤宇回头瞄了一眼座位上显然心不在焉的那人，心底暗笑。骗鬼。
好像总是会有这种时刻——但姜胜允此刻想的其实是这个——说不上有什麽原因，但就是莫名使不上力、充满怀疑的时刻，在不算短的二十一岁的人生里总是这样猝不及防的造访，又在不知不觉中走过，像这个长长的坡。
哥哥们不只一次开导过他，但这种事本来就是无法开导的，是躲不及的暴雨，或走或跑都终究是满身疮痍。
那便只有接受了。
崔贤宇走在前头，毫无顾忌地伸了长长的懒腰。四周静谧，渺无人烟，晨曦仍在地平线下，刷浅的色彩由下而上晕染开来。
这样的景象早已成为日常，自没没无闻之时起，直至此刻仍是。
姜胜允不合时宜地想起很多事情，太快了，掠过脑海中间闪过一道眩目的粉。
他打了个呵欠，睁开眼，小跑步追上崔贤宇。
几天後开了第一场签售会，大部分都是熟面孔，毕竟能够一次购入几十几百张专辑的歌迷并非多数。大部分时间倒像是亲友叙旧，只不过台下的快门声没有一刻停歇。
头上还戴着花圈，姜胜允趁前方无人的空档，朝台下的站姐比了几个小表情。
「胜允啊好久不见——」
回神发现是脸熟的粉丝，他想了一会儿讲出名字，看见对方惊喜地笑。
「这不是你的名字。」他指着小纸条上的字，肯定句。
「嗯对，这个是帮我一个朋友签的，」那人说，「她说几天前在公司附近有遇到你，说大概吓到你了？要跟你道歉来着。」
姜胜允啊了一声表示明白，照着写了To後面的中文字，又补了一句「粉红头发！」在後头，一边写字一边听着粉丝继续道：「还有说注意身体什麽的⋯⋯喔，如果有空的话可以玩玩方块卡片⋯⋯」
听到这里姜胜允一顿，下一秒忍俊不住，「是这个朋友做的？」
他记得话中的那个方块卡片——在收到前一次也不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看到的瞬间还愣了下，摸索了一会儿发现十分新奇，可以翻成好几面，一边赞叹一边玩了很久，搞得旁边的朴信也探过头来嚷着要玩。更好笑的是方块卡片上有一面贴的是姜胜允的黑图，图里他表情狰狞，朴信於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一面朝外，笑着让台下粉丝照了好一会儿照，姜胜允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不对劲，呀了一声把方块抢回来。後来又把玩到工作人员强制收走他才消停。是记忆深刻的礼物。
「你们都是朋友啊？」他随口问，得到的却是有点吞吐的回答：「啊⋯⋯这，算是网友，吧。」
听语气便充分明白了。姜胜允签上名字，抬头笑笑，「下次要再见喔。」和签名板上写的是一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