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得知魏席宇这个人,是来自於身边的长辈们。
魏氏集团在国内以建筑工业为主,近年更是开始往国际发展,继承人魏席枫年纪轻轻已有一家之主的风范,虽然二儿子魏席宇不太行,但只要继承人尚在,魏氏便不会倒,只会更加强大。
他的父亲时常告诉他,在商场上要学会结交友军,而不是创造敌人,他铭记在心,也一直在思考未来接手家族企业以後,在面对像魏席枫那样强势的人,该如何应对进退。
至於魏席宇,既然接触的可能性极小,他便不放在心上,将这个人放置在心里标示了「不重要」的箱子里。
他对无法作为可敬对手的普通人毫无兴趣,从小被誉为才子,也一直为了不辜负这个称赞努力着,就算被一些人嘲笑夸张不实也不辩驳,用冷静来掩饰心中那股自傲之火,他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交出漂亮的成绩,让他们哑口无言。
然後,他的生活在一夕之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韩修斌透过体感和用餐次数判断,自从遭到绑架以来,约略经过两个礼拜。
长时间双手双脚被手铐牵制行动,手铐还附加一条固定在柱子上的铁链,虽然不太好受,可所幸手腕的部分是铐在前面,若是後面就更加苦恼了。另外,每日还有简单的速食可以食用,他吃得毫无阴影,也不担心被人下毒,而且补充体力是必须的,否则支撑不了多少天,就会因营养不良倒下了。
总体来说,他现在的处境不好,但也不至於太差,与过去最落魄的那段时间相比不算太难熬,至少,他还有思考的余裕。
房间没有窗户,灯泡也已损坏,唯一的亮光只有从门缝穿进来的微弱光线,一到晚上更是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处在这种沉闷压抑的环境难免会胡思乱想,因此韩修斌利用浅眠熬过。
但由於已经休息很久了,此刻是完全没有睡意,脑子不知不觉开始活动,无可避免地想着各式各样的事情。
多天前,他与那个男人碰了面,正确的说是对方主动与他见面。
男人选择一间种植花草树木,以绿意为主题的咖啡厅,客群广泛,两个大男人一桌也不会太突兀。他们点了一杯浓醇咖啡,韩修斌轻啜了一口,抿抿唇,觉得香气诱人但味道不足,而他面前的男人,笑眯了眼,似是满意,眼角的皱纹衬得那人的神情更加温和。
『最近过得如何?』男人问,同父亲一般的口吻。
『托您的福。』
『那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很担心你。』
男人的语气十分诚恳,表情也带着找不出分毫虚假的开心,但韩修斌不予置评。
毕竟,他的人生一度崩坏,追根究柢,这个人就是原因。
那一天,他像平时一样上学,却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被导师叫出去,他不明白为什麽对方看起来相当着急,口气十分不稳,眼神也带着极大的担忧。他心平气和地当着所有同学与讲课老师的面前离开教室,认为这只是不到几分钟就能够交代完毕的事情。
然後,他得知父亲自杀了。
他不晓得自己应该作出什麽反应,正常人会慌张焦虑,甚至当场痛哭流涕都不足为奇。
但那时的他,只是愣了愣,打电话回家确认状况。
母亲哭花了脸,接着卧病在床,而他没有表现出哪怕只有一点的悲伤,开始一连串的事情需要处理,他忙碌到无法思考,警方的调查、记者的访问、父亲的丧礼、解聘佣人,还有各种後续处理,其中最大的困境,就是债务处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公司因为资金周转不灵导致破产,虽然自己用放弃继承逃过一劫,但是借钱的名义除了父亲以外还有母亲的部分,而他的母亲整天以泪洗面,根本无法还债,也供不起他的学费,於是他只能退学,寻找一个破旧但至少能够安身的家,四处打工赚取生活费。
可打工也并不顺利,因为一直有人找他麻烦,有记者,有看热闹的人,还有债主。
然後终於,他的母亲也承受不起,一把火将生命连同所剩不多的财物都带走了。
他第一次嚐到走投无路的感觉。
尽管直到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流泪,但是居无定所,只能在街上漂泊。他的表情像是冻结了一般,既没有对於人生无常的哀愁,也没有终於得以解脱的喜悦,更没有产生想要向始作俑者、向老天爷讨公道的愤怒。
只是,忽然觉得活着没有什麽意思。
而这一切,全始於面前这个男人毫不留情地打压所致。
对方倒也没有犯罪,只是手段太过强硬,不给人留下活路,所以即使告到法院去也没有意义,只是伤神伤财罢了。
韩修斌晓得男人接触他的原因,但并未主动询问,只是悠闲品嚐咖啡,等待男人主动作出表示,或是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那时,虽然也想提供帮助,但却找不到你,我相当苦恼啊。』男人摇摇头。『失去那个家,你到哪里去了?』
『总归是在地球。』
『你也学会说笑话了,这是一件好事。』
男人哈哈大笑,放下喝到一半的咖啡杯,十指交握抵着下巴,打量韩修斌。
然後,他不疾不徐,略为压低嗓音,道:『这,是接近魏家二少的变化吗?』
『……』
『真是聪明的孩子,明白谁是能够利用的对象,你是用什麽方法让他听从你的话?』
男人的眼神变得锋芒锐利,句句带着欲捅破那层冷静面孔的狠戾,可语气十分柔和,这样的矛盾更使人如坐针毡,若是再凶暴一点,韩修斌还能以无礼为由离开,但男人却巧妙的将攻击藏在一字一句里。
韩修斌依然没有回答,让人分辨不出是真的不介意还是故作镇定。
『不过,魏二少根本毫无价值,那麽,你又拢络了谁来打听我的投资计画?魏席枫吗?』男人观察韩修斌的神色,笑了:『看来是否定的,否则你也不会另外寻求合作的人选,不过,你能唬住一个傻子不稀奇,稀奇的是魏席枫居然任由你摆弄他的弟弟,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另外,李家的小子虽然嫩,却也不会轻易听信外人,你又是用什麽方法让他信任你,与你合作?』
韩修斌不语。
『你的目的是什麽?魏家不够,还要夺取其他人的家产吗?可真是了不得的胃口,还是说,绕了这麽大圈子,将所有人玩弄於手中,是要我付出代价?』
话语变得更加锋利,毫不留情地递出一把又一把的刀,即使如此韩修斌仍一概不搭理,他晓得,面对身经百战的商场老狐狸,不回应便是最好的防御,硬是辩驳只会给予对方可趁之机回击。
攻防战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间,男人兴许是觉得厌倦了,又或是理解自己奈何不了铜墙铁壁,男人长声一叹,终於道出此次的目的。
『那麽,你又是如何查出我的投资计划,并加以阻饶的?』
这时,韩修斌拿着茶杯的姿势一顿。
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事情,他罕见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而这个非常细微的变化,以男人的精明当然不可能没有察觉。
韩修斌并不打算说明自己是为何而笑,他一辈子也不会让对方知道这件事。
而这次的对话,当然是不欢而散,男人离开後,他难得心情不错,又点了一杯咖啡,尽情享用这段悠闲的时光。
接着,他就被绑架了。
『这就是那兄妹身边的新人?』主使者上下打量他,露出轻视的目光。『看起来不怎麽样嘛,就这小夥子,到底有什麽能耐老是给我找麻烦?』
与面对男人一样,他在主使者的面前一句话也不吭,但这一次倒不是因为担心自己说错话,而是真的无话可说。
这个态度惹怒对方,遭到一顿挨打,他默默承受住了。
主使者胆子不够大真是帮了大忙,虽然被关押,但没有受到虐待,只有在对方打算问出情报的时候,遭受一点皮肉痛而已,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只是那人绑架他的原因进行得并不顺利,三不五时会告诉他魏席宇的近况。
似乎是想要从自己的身上找到突破口,扭成一张皱纹斑斑的脸孔看起来滑稽极了。
『你知道吗?魏家的小子已经回到研究室了。』
『他埋头在研究里,一点也不打算找你,不敢相信吗?但你已经是颗废棋了。』
『所以,你就老实一点,把你窃取的资料交出来,这也没什麽的,连魏席宇都能舍弃你,那两兄妹的信任算什麽?』
虽然不晓得这个人究竟知道多少两人的关系,但大概只以为是关系密切的上司和下属吧?毕竟连男人也不疑有他,只因为魏席宇表现得太夸张了,反而让人不会往那个方向猜想。
打算动摇他吗?那是不可能人的。
韩修斌闭口不谈,也招来一顿挨打,待他吐出一口血仍保持沉默,那人拂袖而去。
然後,他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黑暗世界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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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向结局的倒数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