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沙那─
灯火暧昧的酒屋,称兄道弟的杜康一杯接着一杯,有人倒下了酒钱也不付就换一桌再找人喝酒,等着醉倒的人醒来再面对昂贵的酒钱,哼曲声、跳舞声如鼓震天,崎岖不平烂泥坑一道接一道的街上,河流沿岸蜿蜒,夜宿寂寞沙洲,繁星未见几许,生命未及棺材,一切都不太好,一切都不太坏。
世界上有那麽多的城市,城市中有那麽多的酒馆,而他倚情而坐,又像是醉倒在门口,再也走不动半步的醉客,那麽突兀也那麽适合。
昏暗的灯光下,调酒师尽情扭动着身体,极其张狂的调配一杯五彩缤纷的鸡尾酒,金黄色的卷发浪漫舞动在充满酒精的分围中,白皙的皮肤,欲说还休的眼眸,吸引着一个又一个饥渴而需要安慰的心灵。
细细地,浅浅地,滴落在盛着五光十色液体的酒杯中,慢慢的,沉下去,再没有更美邂逅了,唯有一醉自救。
「你怎麽又睡着了?」
「刚刚叫了你好几次呢!」
「我又被人调戏了,你也不来救我。」
「虽然我自己报仇了……喂!你到底要睡多久?」
「人家都是男人赚钱女人享用,你一个男人功夫又这麽好,还是开高级餐厅的,这麽多天吃我的用我的,你还好意思睡觉!」
女孩一屁股不计形象地在醉倒的男人身旁坐下来,嘴里的埋怨虽然没有停过,却还是拿出竹篮打开,里面是两条大面包和两碗散发浓郁香气的热汤。
「小心。」
突然,坐躺在墙边的男人一手环过金发女孩的腰,一手提过她手里的篮子,起身连退几步,一瞬间就退到了大门旁边。
「好家伙!居然深藏不露。」
「兄弟们上!给我打!」
六、七个大汉手中拿着粗大长棍,不由分说就朝他们劈来,原本一副颓废模样像是随时会死在路边的男人从起身後身行迅速俐落,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护着金发女孩闪过几个朝他们袭来的棍棒,褐色的眼眸清明一片,炯炯有神,哪有一点喝醉或睡着的样子。
「走!」
淡淡扫过眼前几个身材骠悍的男人,紧了紧抱着女孩的手臂,脚下运劲带着金发女孩朝右斜方的破口冲了出去。
漆黑的街道,除了树枝的摇摆声,周围一片寂静,这个小城镇白天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好不热闹。当夜幕降临,灯火渐渐亮起,酒吧灯红酒绿,这里的夜,才刚刚开始。
或许是长年战事、烽火连天,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已经习惯了白天的忙碌,夜晚的不醉不归。一个经年喝酒的人就算酒量不好,长久累积下来那也是很可观的,午夜来临之前,街道上几乎没什麽人影,有家的归家,还没成家立业的、放浪形骸的,全都聚集在了酒吧里,寻找一夜春宵、寻找一个对自己脾胃的人畅聊到天明或者寻找酒伴或者只是纯粹想喝醉而已。
现在离午夜还有好一段时间,酒吧内外大呼小叫恣意放纵的人群,街道上人迹罕至,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形成鲜明对比,一个高瘦的东方男子,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女孩,步履匆匆,远远看去真是一对美好的才子佳人。
在拐过了几个巷口後,一直追逐着他们的叫骂声和气喘嘘嘘的奔跑声,已听不见踪迹,男人搂着女孩的腰停了下来,环顾四周他们似乎跑进了一个住宅区,大部分的人已经关门落锁,确定了暂时不会有危险後,男人收回了放在女孩腰上的手,肆意地往巷子口的墙上一靠,随兴的样子让女孩都要怀疑刚刚和自己一起逃命的人不是他了。
「这个星期以来的几次了,你又把谁给放倒了?」
「是那个家伙自己要来惹我的,毛手毛脚,眼睛还色眯眯的,好讨厌!」
「我的面包和汤没有洒出来吧?」
「这里的人怎麽都这样啊!眼神和慾望都明显的告诉你,他对你别有居心,每个进了酒吧的人,都像要把我扑倒一样,不教训教训那些人,太对不起自己了!」
「长年战事,那都是有了这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有明天的生活,难得在这种小城镇上有你这麽一个可口美味皮肤细嫩的美人,谁看了都会起色心。反正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还不如一夜风流也好过什麽都没有。更何况你的长相在这里算的上极品。」男人蹲下身朝女孩伸出手,那副模样像是被饿了好几天一样:「我的面包给我,我饿了。」
「施映离,你这个小白脸!」
没错!这个一脸无赖接过面包的人,就是从城堡逃出来的施映离,施大警官!而金发碧眼的女孩正是伊拉塔芙。
孜孜不倦的爆炸声,炸塌了扎邦图的城堡据点,施映离靠着伊拉塔芙这个活地图从城堡跑出来时,整座城堡几乎已经夷为平地。上百人牵着猎犬在城堡的遗骸中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各式各样不同的制服能看得出搜索的不下十帮人马,无论他们搜寻的人是不是自己,两人也知道此地是待不下去了,万一被抓到了,有用那就是人质,没用那就是直接杀掉了事,这就是黑道的行事作风。
身无分文也没有交通工具,两人趁着城堡刚寿终正寝,场面一片混乱之中出逃,运气很好,两天以来走走停停都没有被人抓住,总算到了最近的城镇落脚。
「你再说一次?」施映离危险的眯了眯眼,倾身向前嘴角微勾:「如果不是我,你可到不了这里,活不到现在呢!被人当马骑了两天,吃穿用度让你负担,不过只是利息而已。」
「我是因为脚受伤了啊!那、那我也可以──以身相许啊!是你不要的!」
「小女孩长年在城堡里不知人间险恶,你不是说今年终於可以离开城堡了吗?这就是你离开城堡以後的生活,还满意吗?」
「我说的话你没听懂吗!我说了我不要再赚钱给你用!那什麽调酒师一点也不好玩!」
「走,回去了。我要去洗个澡,这样风尘仆仆的逃命,真够狼狈的。喔,对了,今天赚的钱够买衣服了吧,明天去帮我买一套新的,记得布料挑舒适一点的。」施映离拍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尘埃,起身朝着他们暂住的旅馆走去。
这个小镇不大,第一天他就摸熟了路,前面拐两个弯再走些路就能回到他们住的旅店,还好这里因为打仗多得是逃命的旅人,店家不会管他们是否有身分证明文件,只要能付得起昂贵的旅店钱就可以住下来,算是变相方便了他们。
「你这个小白脸给我站住!」
「嘘,小声点,这附近虽然是住宅区,但许多人家里都有养猎犬,你如果不想被猎犬咬伤脸蛋,就别大声嚷嚷。」
伊拉塔芙一脸不相信,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了放心的放轻脚步,抱怨的声音也变小:「你别骗我!这附近哪来的猎犬?」
施映离的脸上几不可见地滑过一抹笑意,这麽一个单纯天真的女孩跟在自己这样的人身边不知是好是坏。
「喂,你快说啊!哪里有恶犬?」
施映离淡笑不语,加快脚步,分了神留意後面喋喋不休的女孩,不久他们就走到了旅店门口。
有点旧的旅馆,一进门就有家的感觉,装潢很温馨,灯光很明亮,大厅的沙发是青草色的看上去很舒适,深红色的格陵纹地毯,具有别样的异国风情。
小城镇虽然坐落在南北货物运输的重要枢纽上,白天来往贸易的人种很多,不过大多也都是深皮肤黑头发,身形状硕的男人,很少有女人,更别说金发碧眼白皮肤,看上去就是养在家中的金丝雀了。
施映离的高挑身材在这样人高马大的环境里,丝毫不显突兀反而有种奇妙的融合感,虽然身型偏瘦略显单薄,不过裸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明显就是个练家子,再加上他长年居警察高位与形形色色的犯人时常有所接触,没戴眼镜的他,眉宇间的肃杀之气丝毫不输混黑道的人物,这也是他为什麽长年都戴上眼镜的主要原因。试问,一个正派人士长得比黑道老大还要凶神恶煞,这像话吗?
开餐厅也是主要为了做生意,老板长得像做黑的,也不是太好的事,施映离很懂这个道理,才会戴黑框眼镜续落腮胡。不过胡子在城堡自己昏迷不醒时已经被剃光了,最近这几天因为逃命也没有注意这个,胡子已经长出短短一截,配上狭长无情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凌乱而随性的及肩黑发,倒有几分在地人的味道,走在路上丝毫不觉得显眼。
可是伊拉塔芙就不一样了,美丽的长相就算经过遮掩也盖不过去一身风华的,现在可能因为年轻不谙世事,还没有染上风尘韵味,施映离几番权衡之後,为了不要节外生枝,决定两人住一间房就好。
这样一个毫无道德规章的灰色地带,一个漂亮年轻的女孩子,单独来此还自己住了一间房,麻烦恐怕是无休止境的。
「前几天为了住旅馆,我当掉镶红宝石的金手镯,我明天要去赎回来。」一进房间,伊拉塔芙就大力甩开施映离挽着自己的手,一屁股坐在双人大床上。
这是施映离要求的,他说凡是他们白天走在路上,回旅店进房间前她都必须这麽挽着他的手臂,他说这样她才会安全。她是不懂得什麽宣示主权是要干麻啦!不过施映离长得很好看,镇上的女人每次看自己的羡慕眼光,很舒服。而且他也对自己非常的绅士呢!跟书本上说的一模一样,不知道他对其他女人是不是也这样呢?
「你身上的钱够赎了,明天你也多买几套自己喜欢的衣服吧!」
「我的调酒工作根本赚不了什麽钱,我前几天给你的那些钱呢?拿来。」
「我花掉了。」施映离说得理直气壮,脱下上衣,走进浴室。
「花掉了?你这个败家的男人!」
这间旅馆隐身在来往大街的巷子里,来住的客人应该大多都是情侣,浴室的门上半边是透明的玻璃,下半边是实木的材质,此时坐在床上正对淋浴间的伊拉塔芙一瞬间羞红了脸,慌不择口的骂道。
这男人的身材也太好了吧?比自己看过的男人都还要好呢!噎了口水,伊拉塔芙就这样盯着施映离洗澡看完了全程。
施映离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穿衣服,只在下身围了条浴巾,看也不看伊拉塔芙,迳自走到电视墙旁边的矮桌,拿起他刚刚在大厅买的红酒,打开倒了两杯。
「扣除那些你应该还有剩下的钱吧?再给我一点。」
「没、没有!我都说了调酒赚不了什麽钱。」
「你身上那麽重,应该拿了很多不该拿的钱吧?别告诉我,你一夕之间胖了三公斤。」施映离坐到床头边,把其中一杯红酒递给伊拉塔芙,讽刺一笑。
「你这麽看这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要给我下药。」见女孩没说话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波流动像是在酝酿什麽,施映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半掩下眸,笑得漫不经心,轻轻得沾了一口红酒。
他可是记得,伊拉塔芙在城堡里说过曾对自己喜欢的人下过春药来着。
「我现在什麽材料都没有,怎麽下药啊!」伊拉塔芙撇撇嘴,语气还有点不甘心的味道。
「呵呵……你真要想也不是不可以。」在酒吧里混了这麽多天,恐怕是该配好的药都配好了,不该配好的药也配好了,真当自己什麽都不懂?
「真的?」
「真的。」
女孩眼睛一亮,随即又暗了下来:「不行,我不能再对你下药了。」
「为什麽?我看你对酒吧里的人毫不留情,怎麽,舍不得我受苦?」
这也是施映离这几天以来所疑惑的,明明她要下药让自己看不出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这麽多天来,施映离毫无防备的等着,食物、酒水甚至是睡觉,她却没有对自己用过一次药,任何药都没有,甚至任自己予取予求,要钱给钱、要饭给饭。
人或许可以被外表容貌一时迷惑,但清醒过後总会有所求,可为什麽呢?她要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