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如一没花多长时间整理资料,倒是花了不少时间听姗姗抱怨新的经理多麽不体恤人民。
楚如一也就静静的听,适时地给一些无伤大雅的回应。她甚至希望姗姗永远不会停,这样她就不必回家。
但时针一刻不停。
楚如一站在老旧的铁门前深吸几口气才拿出钥匙。
里头没人,老旧的沙发一如既往地散发着一股霉味。
满地的空酒瓶多到数不清,楚如一习惯性拿出垃圾袋默默开始收拾。
她不知道她为什麽要回来。
楚如一站在自己住了二十年、甚至称不上客厅的小空间内瞪着天花板,角落那片霉渍越发明显,就像是要吞没整间房子似的张牙舞爪。
铁门匡啷声传来,女人娇妹的嗔声混杂着男人哼笑让楚如一一阵反胃。
她冷冷地看着推门而入的母亲和一名没见过的男人搂搂抱抱。
「楚如一?」母亲打了个酒嗝,甩甩头看着她,「你还知道回来?水费缴了吗?」
「这谁啊?」男人也不尴尬,放肆地打量着她问。
母亲嘿嘿笑,「我女儿啊,看着像我妹妹吧?也只有我才生的出这麽漂亮的女儿。」
楚如一压下夺门而出的冲动,冷淡地看着两人,「你叫我回来做什麽?」
「我有叫你回来?」她母亲歪头,像是不记得自己曾经传讯息给楚如一的事情。
楚如一直直地看着她母亲,紧咬的唇森森发疼。
母亲今年也才四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是风韵少挑的眼眸和微翘的唇不难看出年轻时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没关的铁门此时传来几下敲门声,接着有人走进。
「金凤。」
低哑的男声让她母亲一愣,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
来人约莫四五十,棱角分明的脸显得冷俊,可好看的眉毛却很恰当的柔和了刚毅的气息。梳地整齐的白发只剩几丝黑,却更显得沉稳内敛。
父亲。
楚如一一愣,即便她从没看过他本人,但电视柜上摆了满满被摔碎又黏起无数次像框中男人的脸,尽管眼前的男人稍显沧桑,五官却仍是无二。
「楚信……你来做什麽。」母亲似乎酒醒了,语气很紧绷。
男人看着衣衫不整的女人,「我上礼拜有打过电话给你,说我会来。」
男人声音很低,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走该留的猥琐男人。
「为什麽要这样作贱自己。」男人蹙眉。
母亲身旁的猥的男人一看事态复杂,三步并两步就消失离开。
楚如一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但几乎耳鸣的心跳声却不是那麽回事。
她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也不曾有过什麽期待。
当然恨也恨过。
恨这样的男人让母亲魂萦梦牵,恨这样的男人让母亲从来不曾正视她,无论她多麽努力,抑或多麽糟糕。
但她苦过来了,母亲走不出来,但她可以。
她是这麽以为。
楚信看着已经婷婷玉立的楚如一,模糊的记忆里她还只是个皱巴巴的小婴儿,「如一,你过得好吗?」
他对不起她们。可人生是个选择题,他已有准备这样的罪孽会被扛着带进棺材。
楚如一失笑,「你想听什麽答案?」
「你来做什麽?来看我多贱吗?」母亲尖声问,紧抓着沙发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楚信张张嘴又闭上,他其实也不知道他为什麽来,都二十年了。
半年前柳若曦过世後,他年轻时犯过的那些错误开始在梦中反覆的折磨他,而每晚都会见到的那张脸──便是金凤。
他爱过她,真真切切。
他是楚家独子,二十岁就和另一间物产公司的千金──柳若曦结为连里,她个性强势,也很有手段,短短三年就帮他拿下好几个大案子。
後来有了儿子,讨论的结果是她放弃公司职位在家当家庭主妇。
後来他在商场也渐渐建立了自己的势力,没有老婆随时跟在身边,自然开始有了许多阿谀奉承的女人出现。
他有他的眼光,他知道她们要的是什麽。而楚信从来都嗤之以鼻。
但他遇见了十七岁的王金凤。
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楚信正开完会在大楼门口抽菸,没带伞的王金凤骑着脚踏车经过他面前,下一秒却因为长裙被卷进轮子而摔了个满脸泥泞。
手忙脚乱的王金凤在大雨中显得很落魄,楚信忍不笑了,像是英雄一样撑着伞上前替她解围。
王金凤看似成熟妩媚,却意外地有着很天真的性格。
後来王金凤坚持要请他吃个饭道谢,发现相差快十岁的两人竟喜欢相同的乐团。
楚信告诉王金凤他是个小职员,在拯救她的那栋大楼里任职。
王金凤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尽管楚信从来没这麽说。但楚信会找她一起出去吃饭,带她出去兜风,还会送她生日礼物。
王金凤的父母很反对他们交往,他们不相信一个小职员可以给他们的女儿幸福。
「我是爱你才跟你在一起的,钱我可以自己赚啊!」王金凤眨着长长的睫毛,漂亮的眼眸弯弯。
楚信就是喜欢王金凤对他不求什麽,她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够了。
但後来有了楚如一。
刚知道怀孕的时候王金凤很开心,她相信楚信会是个很棒的爸爸。不知道是怎麽样的念头,她想把这件事当做惊喜。
等到肚子渐渐明显,她和楚信说她家要送她出国半年。也为了不让家里发现跑去表姐家里借住。
那些怀孕的不适她都努力熬过来了,甚至直到怀孕八个月她都还去打工。
直到圣诞节那天,楚如一来到这个世界上。
而电话那头的楚信却一句话也没说。
他外遇的事情其实柳若曦早就知道,但为了顾及公司名誉和股价,金凤後来又消失了半年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楚如一出生,是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
然後,就没有然後了。
为了公司也为了儿子,他和柳若曦没有离婚。而金凤和楚如一,注定什麽都不是。
楚如一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个空间。
她不能呼吸。
楚如一转身迈开步伐,却又顿了顿,「你爱过她吗?」
眼前的女孩像极了金凤年轻时的样子,却有一双那样冷情的眼眸。
楚信低声,「爱过。」
「那就带她去戒酒吧。你毁过她一次,你该做点什麽。」楚如一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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