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星期日,我从纸箱默默翻出了从前的相簿,搬回房里一本本认真研究,希望透过照片证明我唯一的童年记忆并没有问题。
翻开相簿,剥开黏贴在一起的透明塑胶内页,一张张陌生的脸,笑着向我展示他们的人生片段。我看着几个面熟的脸孔——其实是因为多次出现在相片里才产生了孰悉感。从照片可以察觉时间的流逝,时间拉松了脸皮、刻上了皱纹、添加了白发,才刚认识的脸孔,在几本相簿之後便已年华老去。
我在相片里找到自己,年幼而陌生,天真地笑着。年岁越小,照片越多,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少出现在相簿里,偶尔露出的身影,脸上总带着青春期特有的不甘愿,吝啬把笑容送给相机。
我始终没能找到最重要的那一张。
当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向母亲询问时,她的反应让我很受挫。
「你说什麽游乐园?」她问。
於是我从社游开始把事情重新交代一遍。
「你怎麽可能去过?我都不知道这里以前有过那样一座游乐园。」她不耐烦地说。
「会不会是其他家游乐园?」我不死心继续追问。
「你们小时候我哪有时间带你们去什麽游乐园玩,去公园还差不多!」她说,「我平日要上班、假日要加班,你以为我一个人养两个小孩很轻松是不是?」
「可是你不是有带我们去过观光牧场?」
「那是员工旅游,而且只有那麽一次。」
「有没有可能,是我幼稚园时的校外教学?」我不甘心地补充,「或是国小。」
她的耐心一下子就用完了,「我哪有可能记得你国小的校外教学去哪里?你去问你妹,说不定她知道。」
在询问母亲之前,我已经先问过她了。她也一样毫无印象。
「你五岁的时候,我才三岁吧?我怎麽可能记得?」那时妹妹嚷着,「那是什麽地方啊?艾维西城堡乐园?听起来好有趣,下次我也要一起去。」
「那……国小校外教学呢?你记得吗?」
「你跟我又不同年级,怎麽可能会去一样的地方?」她说得斩钉截铁,「我记得我三年级是去市立动物园,而且是一天来回。学校不会让小学生跑到这麽偏僻的乡下来啦!弄丢了怎麽办?」
不论我多想继续往下探寻记忆,走到最後都是死路。
为什麽我对那座根本没去过的游乐园残留着记忆?为什麽我依稀记得的,总像别人的事?我反覆思考着没有解答的问题,不知道还能向谁询问,才能把答案填上。
从周日到周三的社课还剩几天,但我需要更多时间,才能组织好我的思绪,来面对上礼拜不欢而散的周书凯。
但社课时间还没到,他就先主动出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