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好端端的……怎麽就?」小顺心惊,倒茶的手也僵在空中,前後日都各死了一个人,她不觉抖了下,脑子指浮现一个人的名字:「难不成是窦贵妃怕艾嫔跟皇上说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施品微凝眉头,「窦贵妃再怎麽害怕艾嫔把陷害娘娘的内情说出去,也不敢忤逆皇上的旨意靠近艾嫔──再者艾嫔一死,身为主位的窦贵妃现在更是麻烦,百口莫辩。」
小顺捧着一杯茶水交予缓过气的问篪,「那真的是艾嫔畏罪自杀吗?问篪姊姊昨晚不是看过情况,说艾嫔没有太大的动静啊……娘娘好不容易在皇上面前保下艾嫔,这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还是艾嫔她真的畏罪自杀?」问篪认同施品的猜测,却想不出来还有什麽可能。「假如艾嫔真的是因为受贵妃指使,才沦落这境地……她应该也会想让窦贵妃吃吃苦头吧?」
小顺「啊」了一声时,小拳头跟着声音轻轻击向自己另外一手的掌心。「这样说来,想要报复窦贵妃的话,就是用自己的死来陷害贵妃?」
问篪倾首,然後望向小顺亮晶晶的眼,「那可能……或多或少可以让其他人拿这个把柄陷害贵妃……譬如跟她感情还算可以的夏嫔?说不定还能影响贵妃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也不无可能。艾嫔处境尴尬,帮贵妃,是因为害怕娘娘的报复;不帮贵妃,又会活在恐惧中。」施品瞧着她们两个还举起手拍掌起来,嘴角翘起浅浅的笑意,细细忖测起艾嫔的性子。
「如今……落船的把柄换到娘娘手里,她的价值对於娘娘也就是当时的内情而已。倘若她告诉了之後,没了价值呢?」
小顺点头如捣蒜,「艾嫔不了解娘娘,以为娘娘也会跟窦贵妃一样害她,所以就自杀了!这既能报复窦贵妃这些时日对她的恶行,又能断了娘娘想要的──」
说到一半,小顺的话鲠在喉间,发觉自己的口吻太激动,搞得好像欢庆李綪的线索断掉一样,和问篪、施品面面相觑了眼,她尴尬刮了自己的脸颊,对着面无表情的李綪道歉:「娘娘……对不住……」
「嗯?」李綪猛一回神,见小顺跟问篪都遮遮掩掩似的瞄着自己,想问又怕她生气,活像她床上有哪来的野男人一样。
问篪见状,从花凳上跳起来跟进道歉:「娘娘,是问篪多嘴了。」
「多什麽嘴?」李綪奇怪拧眉,朝施品看了眼,「施品你们刚刚在说什麽?若说问篪刚刚跑着晒昏头是有可能的,小顺这又是怎麽?」
「娘娘,方才我们推测艾嫔自缢的动机。问篪和小顺觉得自己推演得太过得意忘形,又没能替娘娘寻思点办法,实在过意不去,故而向您道歉。」
「喔。」李綪点头,目光随後倾倾落在手上的信纸,淡淡地道:「用不着这麽小心翼翼,我又不是窦梦莲那小心眼的女人。」
「是,谢娘娘。」小顺与问篪应道。
「倒是娘娘是在想什麽,如此出神?」施品颇是意外李綪这时候走了神,李綪向来对沙盘推演都极为敏感专注,这情况实在少见。
李綪细心将信摺起,听施品问及,她仅是垂下眸睫问道:「问篪,你还知道什麽情况?」
「是,奴婢听闻的时候便赶过去,到了的时候艾嫔已经被白布盖下,被抬了下去。皇后娘娘说要将她好好厚葬,并通知艾嫔的母家,在场的还有窦贵妃、柔妃,以及荷镜宫的嫔妃、婕妤。」问篪一一点出了在场的人,还注意到了「另外,容和总管很生气,直接领了看顾不力的宫人去司正了。」
「那……」李綪将收摺好的信件交给上前的施品後,神情平静看向问篪,缓慢地问:
「叶涛呢?」
问篪一愣,旋即细想在场的所有脸孔,然而越想她越惊骇,一丝丝的寒意竟莫名从毛孔渗出,寒毛直竖,她猛地扬眸对上李綪平淡的目光,第一次产生了迟疑。
「奴婢……并未见到皇上。」问篪说完,莫名感到害怕。
小顺左看右瞧的,连施品的神色都微微一变,她不禁捏紧了手里的扇子,乾着声音将大家不约而同浮现的猜想道出:
「这是……是指皇上杀了艾嫔?」
一夥人陷入了沉默,但是却又不得不相信,这也许是艾嫔自缢最大的可能──艾嫔的死是叶涛授意的。
「可是……为什麽啊?昨日皇上不是才为了艾嫔被窦贵妃算计才……」小顺不可置信瞪眼,盯着自己持着的扇子居然开始颤抖,她才发觉自己在发抖。
假如真的是皇上,小顺现在的感觉,竟然比那时候得知汾香被赐死的感觉截然不同,平平都是赐死,她现在觉得……
很可怕。
「叶涛有这麽说吗?他的旨意既没有指出谁才是主使,仅仅是惩处了『擅自主张』报信的宫女,除此之外他有说窦贵妃怎麽了吗?」眸光漫不经心似的转移至床前,李綪踢开了被子轮流抬高起腿。
得到小顺和问篪的疑问目光,施品垂首回道:「并没有。皇上的明话是指艾嫔失仪,管教下人不当,闭於荷镜宫的居所无旨不得出入,并要窦贵妃身为主位也需要多注意艾嫔的情况。」
「那为什麽还要让容和总管派人看着?放任艾嫔自生自灭不就好了?」问篪同样不解,既然要杀怎麽还布置了这麽多道的防卫?饮食、看管、起居都直接由容和总管指派。
真要一个人死还要安排这麽周延?
「想来……也许是想给窦贵妃一点警告,也怕是为了阻止娘娘继续调查。」施品想来覆去也仅想到这单纯又可怕的动机,对小顺跟问篪瞪过来的震惊,她叹了口气。
想及昨夜李綪竟然有恃无恐与皇帝大吵起来,饶是施品待过刀剑无眼的厮杀日子,也感到惶恐後怕。虽然皇上似乎没有想要责罚李綪目无君上,但是艾嫔却死了,也等同於吃了闷亏。
李綪这样剑走偏锋挑战皇威,倚靠的也不过是显赫家势与皇上对她莫名的喜爱,如今加上肚子里的皇子或公主。
施品瞅向李綪,她云淡风轻的,好像真不在意到手的线索就此断掉,就乖乖遵照着御医叮嘱的。
但是这样能够走多久?
小顺听得头晕脑胀的,嘴一张一阖得跟条鱼一样,最後眼巴巴望向李綪,发现李綪的反应与她预料的相差甚大。「娘娘难道不生气吗?」
「生什麽气?艾嫔死了,叶涛连出现都没出现,就说明了艾嫔的死正顺他的意,皇后说厚葬,也就是让艾嫔顶着『自缢』了事,谁也不可再议。」李綪懒洋洋动着视野中的五根脚趾,上下摆了几下,才又换一条腿的。「侍卫严守,谁能逼艾嫔自缢?就是艾嫔自己不开自缢了。没多久,也许旨意来也就是窦贵妃办事不佳被罚个月度缩减一类的,替叶涛顶个罪名。」
「可是娘娘也退回原点了……」小顺嘟哝,替李綪委屈。
「人死了就死了,再纠结也没用。」
「可是皇上这般阻挠,娘娘您再若再查下去……」问篪忧虑地瞅着李綪。她虽然也很想知道为什麽谧妃娘娘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她也不愿见到李綪为此而遭受到什麽罪。
尤其是面对一个喜怒莫测的帝王。
「我昨晚没洗澡是吧?」李綪冷不防打断她们忧心忡忡的关切,不冷不热地说:「我想沐浴,龙御医可没说我不能沐浴。」
「施品正就去替娘娘准备。」施品站起身,强势扯过了问篪和小顺,不顾她们挣扎直接往外走。
「姑姑!」被扔了出来的小顺心急,又深怕李綪听见,只得压低声音急促对着阖上门扉的施品问:「姑姑这时候放娘娘一个人不太好吧……娘娘她……太平静了。」
「娘娘不想我们在。」施品转过身,正色瞅着小顺与问篪:「你们两个去烧水,娘娘喜凉,水温注意不可太凉或太烫。我出门一趟。」
「姑姑是要出去吗?」问篪问。
「去给二皇子报信。若娘娘问起,就说我去替你取伤药。」施品轻拧眉头,难掩忧色瞧向门扉,「小顺说得没错,娘娘的反应太过平静了,平时定会骂皇上几声的。」
问篪咬咬唇,「都怪我没好好看着艾嫔那边的状况……」
「别想多,你做得很好了,继续去探探荷镜宫後续有什麽消息。记着,你的记性有用的。」施品轻轻捏住问篪的肩膀,转头瞅向忐忑的少女叮嘱:「小顺,在我还没回来前,多注意娘娘。」
见她们慎重其事地颔首,施品感到欣慰,别别手让她们去做事,自己则疾步朝着自己的寝卧走去。
唉,希望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