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餐後,韩漠自然地将碗盘收拾到水槽,卷起衣袖开始清洗。
「老师想吃蛋糕吗?」她问。
喻明清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看着韩漠熟练的动作,他回:「什麽蛋糕?」
「生日蛋糕。」
「我不喜欢吃甜食,我说过的。」
「也是呢。」韩漠笑了笑,「抱歉,因为我们家生日都会买蛋糕,所以我以为生日就是该吃点蛋糕喝点饮料,好好庆祝。」
「那是因为你是个孩子,才需要过生日。」
韩漠把碗盘归位完後,不满地看向喻明清,「老师别总把我当个孩子,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不是小孩子。」
「还没成年之前都是小孩。」他抓抓头,抽了张卫生纸站起身,走到韩漠面前,拉起她的手擦拭上头的水珠,「而且,生日要吃蛋糕什麽的,我从没有过相同的经验。」
感觉自己好像提了不该说的事情,韩漠赶紧道:「也不一定要吃的,我只是……」
「要是想吃蛋糕的话,还有明年生日,或是你自己的生日。」
喻明清将用过的卫生纸扔进垃圾桶,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如果是我的生日,你就做蛋糕给我吃,如果是你的生日,我就买蛋糕给你吃。」
韩漠不禁失笑,「为什麽我是要亲手做,老师却可以用买的?」
「因为我不会啊。」喻明清微笑回应。
「我看起来就像是会做蛋糕吗?」
「你这样的人,只要被人拜托了就会去做吧?不管你会不会。」
「老师为什麽这样想?」
「你来帮我过生日了,就是一种证明。」
她想说,其实并非谁跟她要求礼物,要她来家里给自己过生日,她都会答应,可能还会被当成是无理取闹或开玩笑而被忽悠过去。
尤其是韩漠到现在都还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答应他。
前一天晚上韩漠曾看着喻明清传来的集合地点仔细思考过,假设那附近有同校的学生,认得出她或喻明清的脸,然後又刚好看见她和喻明清走进同一栋建筑,会被对方怎麽想?会不会在学校传开闹大?真的发展到那个地步的话,两人都会无可避免地受到处分。
喻明清肯定是受到最大影响的人,严重一点还可能被开除,教师生涯上也会留下污点,她自己则还好,名誉受损跟被说风流话都只是一时的事,时间一久大家就会忘记。
她要是不想让这些事情发生,就不应该来赴约。
现在想起昨晚担忧的所有可能性,韩漠止不住浑身微颤,有没有可能已经被看到了?正在社群网站上传开?被学生们之间口耳相传着?
还来得及,她有带化妆品在身上,现在去把妆用得更浓一点,跟喻明清拿个口罩,离开时就不容易被识出──
「过来,发什麽呆?」
韩漠还在分神思考,喻明清早已回到客厅,靠在沙发椅背上对她招手。
「韩漠同学?」
没有回应。
喻明清抿抿唇,换了称呼喊:「韩漠。」
这下韩漠才听见喻明清的呼唤,她有点小惊讶,因为喻明清喊她的时候,都会在名字後面加上「同学」两个字,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带同学二字的喊她。
这也许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但对韩漠来说,却是看到两人之间,名为「教师与学生」的那堵高墙好像随着不同的称呼,变得稍矮了一点。
韩漠挪动脚步,到客厅後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还特意在和喻明清之间留点距离,她说:「我在想一些事情,所以才没听到老师叫我,不好意思。」
「已经在想要怎麽过自己的生日了?」喻明清眯眼一笑。
「没有的事。」韩漠果断摇头,「我往年都是在家跟父母过生日,今年也不会有例外。」
「不跟朋友一起?」
「茗茗跟蒋凡会来我家一起吃饭。」韩漠说的同时,想起蒋凡每回到她家来庆祝生日时都会受到母亲特意的冷眼对待,想想都觉得好笑。
「那还真不错。」喻明清随手打开电视,「我会给你生日礼物的,因为你也送了。」
韩漠诧异道:「我以为以老师的个性,会说也想一起来庆祝。」
「我是老师啊。」他看着电视里的气象员正说着下星期会到来的寒流,彷佛已经感觉到冷似的搓搓手臂,「没有一个老师会特地去学生家里为他过生日的,那样太奇怪了。」
喻明清的话又硬生生让高墙方才缩短的高度恢复原样,韩漠表面上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
他说的没错,但就是这样的说词才让韩漠没能忍住疑惑,她问:「既然老师你心里清楚,那又为什麽要让我来帮你过生日,还送生日礼物呢?不觉得这是在互相矛盾吗?」
「人是有情感的啊。」喻明清淡淡地说:「就算知道这件事情是错的、不应该的,还是会有不少人类选择顺着感情走,於是就出现了,身为学生的你在身为老师的我的家中,给我庆祝生日的情况。」
「老师不怕被认识的人看到吗?」韩漠双手紧抓衣角,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喻明清的视线从气象报导转移到韩漠身上,他举起手拍了拍韩漠的头,将她一把搂近自己,说:「你不用想太多,留给我来担心就好。」
他确实与在学校的那个老师有明显不同,唯一相同的是──那过分张扬的温柔。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担心这件事了?」
「当然,我可是你的老师啊。」
像喻明清这样能够提前预备好所有事情的人,能察觉她的情绪也在意料之中。
韩漠心里一暖,微微歪头,靠在喻明清肩上。
「老师的意思是,你是在知道风险的情况下,还感情用事地邀请我吗?」
「就是这个意思。」喻明清拿起手边的电视遥控器,转到常看的电影台,「所以才让你不用担心,是我自己想要你来的,不管出什麽事,我都会出面顶着。」
「喻老师。」
「怎麽,累了?」喻明清轻抚韩漠头顶,以为她是靠着自己肩膀才犯困了。
韩漠看向电视柜上一张显眼的家庭合照,照片里的父母和孩子围在点着蜡烛的蛋糕旁,蜡烛是数字十七,少年已然是青少年的年纪,笑容却如孩子一般天真烂漫。
想起喻明清提到生日时的落寞,她不觉心脏一揪。
被那样摆出来的照片,通常都是希望时常出现在视线范围的、弥足珍贵的回忆。
「生日快乐。」
二十八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