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麽?你想删了跟韩勤的所有联系方式?」
叶柔雯生日的前夕,正好是开学前一周,我、蔡采真和叶柔雯相约在她台中的老家见面,经过三小时的客运车程,抵达目的地时,早已是晚上十点钟,我和蔡采真都有些累了。
可当我躺在床垫上不经意地脱口:「我不想再打扰韩勤了,再过几天,我要把能删的都删掉」,她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坐起身,并且把我说的话复述一遍,以确认她们的耳朵没有功能失常。
「你们先躺好,躺好了我再跟你们说清楚来龙去脉。」我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试图将脑中想说的话组织成一段精彩绝伦又言之有物的叙述,睁开眼,见到她们都已经躺平之後,我才开口:
「韩勤交了女朋友。首先我要说,对於他交女朋友这件事情本身,我是一点意见都不可能会有的,可是!他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告诉我这个好消息,这让我觉得,我在他心目中好像一点重要性都没有。
除了对他感到失望这个原因之外,事实上,我们早就已经神主彼此一阵子了,既然无话可聊,那留着联络方式还有什麽意义呢?况且,余海威他也一直很介意韩勤这个人的存在,如果我把他删了,对我和余海威的这段感情势必能起到优化的效果。你们说,难道不是吗?」
我话一说完,叶柔雯就又一次坐起身,同时叹了口气,说:「之前余海威要你选一个删你不删,现在人家交女朋友了你才删,要是余海威知道了,我觉得他不会开心欸。」
蔡采真则是默不作声,正困惑着向来爱臭骂我的她怎麽一声不吭,我打开手机萤幕用亮光一照,才发现她已经熟睡,颊边还挂着一滩口水。见到这样的情况,睡在中间的我只好善尽责任,伸手帮蔡采真把棉被盖好,以免她在冷气房里着凉。
「你说的对,他不会开心。」我蹙着眉回答,然後开始陷入沉思。
这一晚,我虽累得眼皮沉重,可却还是辗转难眠,蔡采真说梦话的低语,叶柔雯打呼磨牙的噪音,再加上我对余海威将来反应的猜测,都把我折磨得痛苦万分。
想当然尔,隔天一早起来我便浑身无力,再没精神帮叶柔雯庆生,坏了她们一家原本高昂的兴致。我病了,瘫在床垫上动弹不得,嘴里,含着哔哔叫的温度计,额上则冒着斗大的汗珠。
为了不让我爸妈把生病的原因又一次归咎到叶柔雯身上,我只好藉口自己在台中玩得乐不思蜀,将回家的日子一再延期,直到我完全康复了,我才放心地搭上回台北的车。
生病的这段期间,余海威每晚都会和我视讯,叶柔雯和蔡采真她们也不嫌麻烦地帮我掌控着镜头,深怕我一个手软就让手机落下,砸中了我那发着高烧的脑袋。
从他担忧的神情我可以感受到他的不舍,这让我很是内疚,总觉得,自从他牵扯上我这麽一个人,就几乎再没有露出过阳光灿烂的笑容了,他总要小心翼翼地安抚我瞬息万变的情绪,而这次,更甚至还要挂念我突如其来的疾病。
当我回到台北,正好是开学的前一晚。
经过这麽煎熬的一周,我想我是该做出抉择了,哪怕余海威会质疑我删除韩勤好友的动机,我依然要断绝和他的朋友关系,而且是悄悄的、不着痕迹的、让他从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之中。
而上课日的第一天……
「欸?戴茉安?」
……是梦吗?可我在行走,双足触地的感觉也很真实啊!那麽,眼前这个和韩勤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人是怎麽出现在我眼前的?难道又是那该死的巧合?
眼前的男人不属於大眼睛的类型,可因着他高挺的山根、深邃的眼窝、和立体的眉骨,那双单眼皮就显得耐看又迷人,一身的古着,更衬出他优越的穿衣品味,而他身旁的那个女人看来也是古着爱好者,又或者,是特意和他穿得像一对情侣。
「很好嘛,现在口罩令一松绑,大家就都懒得在路上戴口罩了,欸,要不是因为这样,我还真不敢随意认人。」看着他一张一阖的嘴,我的头竟有些发昏,那张嘴愈看愈大、愈看愈近,而最终,是一片漆黑。
当光线再次照射进我眼里的时候,我首先看见的,还是韩勤那张脸,而那女人已经不在,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像是大学保健中心的地方,有床,有帘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医药用具。
「你还真夸张,是怎样,被我帅晕了吗?」他啧啧两声,找来一个看起来应该是护理师的阿姨,要她再帮我量一次体温,然後挑着眉,酷酷地对我说:「虽然我本来就不是什麽乖乖上课的好学生啦,但是第一周就翘课还真的破了我的纪录,你再好好想想该怎麽补偿啊。」
「我前几天生病卧床,以为好了,但看来没有。」我尽可能言简意赅地解释,因为我已经无力再多说一个字。他点头表示理解,我於是虚弱地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而,明明已经没了力气,我竟还是在他也笑了之後,脱口说出「我丑吗」这样一个荒唐至极的问句,他先是顿了一会儿,接着给出一个毫不客套的回答:「丑得可爱。」
我正要再一次开口,用尽我最後一丝力气反驳,可他却打断我:「欸欸戴茉安,你是不是以为我上次在烧腊店没看到你全脸?其实我早就看光光了好吗?你用舌头剔牙的样子真的蛮好笑的,让我印象深刻。既然你没事、体温也降下来了,那我就先走罗,回家继续聊。」
「没办法聊了——」他本已经拉开帘子要走出去,可一听到我这句话,又回过头来步向我的床边,弯下腰想听清楚我说的话。「——我删除好友了,每个APP都删了。」
他这回顿了好久,害我紧张地咬起下唇。
「好,那现在加回来。」他掏出军绿背心口袋里的手机,要求我当场恢复LINE的好友关系,但我拒绝了,韩勤拿我固执的个性没办法,只好向护理师阿姨要了纸笔,当场画了一张课表给我,要我有事需要他帮忙的时候直接到班上找他。
像我这样一个只因为一件小事就不珍惜一段友情的人,是会遭天谴的吧?我苦笑,在恢复力气後独自步出保健中心,然後,将那张课表丢进了外头的纸类回收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