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段时间,我的心情是有点复杂的。
不光是我的成绩一直往下掉──还有另一点,就是,我的家人对於我整天嘴边都挂着小帅哥开始觉得厌烦了。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换做我是听众,我想我也会觉得很烦吧。
我哥是比较直接,他说我很白痴,然後几乎不理我了。
我的心情变得很冲突,我也责怪自己为何要那麽在意他?都是他,弄得我跟家人关系那麽奇怪。(其实就每个角度来说,他还挺无辜的)
不过,我很敏感,也很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这也是为什麽常常受伤)
於是,我决定不要再那麽关注他。
我跟我的家人声明,我现在已经还好了,不再那麽关心他,也不会再犯花痴了。
是的,原本这个故事就要这麽结束了,但俗话说得好──事情总是说得简单做得难──我还是不自觉得寻找他的身影。
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像是中毒了一样。
不过那也可以用另一个原因解释。学校话剧社刚刚演出完毕,是歌唱剧,剧长两个多小时。
我无法表达那场戏带给我多大的震撼,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些剧中演员是跟我同一个学校的同学,估计不久之後会开始找他们要签名。总之,我那天的情绪被带到了最高点,看完了还意犹未尽,完全无法从剧中回来。
看完了之後,我开始一个坏习惯──寻找小帅哥的身影。心想:他若是没来看,就太可惜了。(不过话说也不关我的事啊)
果然,散场的时候,我看到他了,戴着他那副细框眼镜,穿着红色上衣和休闲长裤。我那时因为心情激昂,所以觉得他那天特别的帅。我没看过他穿休闲的裤子。我看到的时候,不是一身西装,就是运动短裤。
西装很好看,不过短裤方面的话,由於他小腿在身材比例看来不太匀称,稍嫌粗了一点。休闲长裤就完全适合他。
看吧,我脑袋在我没有制止的状况下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更明确一点,应该是犯花痴。
不过,这真的可以用看了那场戏之後,就像灌了咖啡因,心情很激动,来解释哦。
母亲节的前一天,也就是隔天早上,我们田径队中午要去比赛。
我从来没有参加过田径比赛──原因当然是不够格。
这次是我们主办的比赛,场地在离我们学校十五分钟的一所公立高中。因为是主办,所以队上的所有人都要去比赛或是帮忙。我嘛…当然只是去帮忙的罗!
那天,艳阳高照,队上所有人都挤上了黄色校车,就这样出发了。
我们很早就到比赛现场。大家几乎都在休息区休息,一边承受着炎热太阳的照射。
休息区是类似看球赛的那种,一排一排的银色长凳。
他坐在我附近的凳子上。
那时,我是背对他的,因为太阳真的很大。但我知道他就在我後面不远处。
忽然,他开口了,而且是向我说的:「你在做什麽事情吗?」
我吓了一跳,因为我是去帮忙的,当下我以为他是在暗指我要去帮忙,不应该在休息区歇着。
我回过头,战战兢兢地回答:「没有。」
他的接话令我吃了一惊:「那你要不要聊天?」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看。(又迟钝了)
我临时反应能力真的不是很好,况且我也不确定他要干嘛。
这时,他做了一个令我更惊讶的事情──他往左边挪了一点,让出一个位置,然後拍拍他空出来的位置,说我可以坐去他那边。
愣了一下,我傻傻地过去坐下了。我记得我只坐了那长凳的小小角,而且身子是半侧着跟他说话。(一方面真的是因为太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太害羞了)
很奇怪吧?!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心里感觉很奇怪、很难形容。有个小小的声音质问着:他都是这样跟女生搭讪的吗?
但周遭的美国人都没什麽反应,所以我猜想这种情况在美国大概属於极其正常。只不过我这人实在太放不开(或说闷骚),要是有任何男生像这样邀我去聊天,我大概也会这样反应──更何况对像是他。
坐下之後,我问他我是不是应该去帮忙。他说不用。在此,证实了他只是想跟我聊天罢了。
他问我说这是不是我第一次参加比赛,我回答是。
接着又问我今天是否要跑步,我回答没有,说我不够好,不能参赛。(事後想想,我很习惯在别人面前自我贬低,这习惯似乎要改掉。)
跟之前一样,他说,明年就可以。
看了他一眼,我回答:「也许吧。」
後来他就问我从哪里来的,我跟他说,我来自台湾。
他问:「你是不是从台北来的?」
我说:「不是,我是从第二大都市来的。不过大家好像都是从台北来的,我的城市在比较南部。」
我们学校台湾人包括我只有五个,其他四人(两男两女)全是在11、12年级,只有我孤伶伶的在9年级。他们的确都是从北部来的。
小帅哥是认识那两个学长的,他其实跟亚洲人普遍来说混得不错。
他接着又问:「那台湾环岛要多久呢?」
我想了一会儿,问:「开车吗?」他说对。我说:「从南到北要五个小时。」
我反问他说:「那你是从哪里来的?」这里我其实是想问日本哪里。
他回答纽约,并讲了一个地名,说在曼哈顿附近,离学校大约一个小时车程。
小帅哥是一个典型的好奇宝宝,他问问题的时候,很爱用「我一直都很好奇…」开头。
他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他又问了:「你为什麽会来我们现在就读的这所学校?」
关於这个问题,我已经忘记我是怎麽回答的了。不过也是在这时候发现,跟他聊天,怎麽感觉好像之前在申请学校的时候,跟学校interview一样──连心境也差不多。
他接着问,为什麽亚洲人都不申请西岸?(因为西岸离亚洲比较近。)
我回答我申请过,但因为是全女校,所以没有去。
然後想了想,又补充说西岸亚洲人多,所以大家都申请东岸。
他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我问:「那你呢?你为什麽会来这间?」
他说他本来在公立学校,但他哥去读私立学校,觉得不错,所以他也申请私立学校,我们学校离他家最近,所以他就选了这间。
他问我喜欢都市还是乡下。我回答都市。
他又问我:「你会不会想家?」
这个问题触动了我的心情,我毫不迟疑的回答说我常常想家。
「这是我第一次出国念书。」我解释。
小帅哥说:「我能理解,那一定很辛苦,那你最不习惯的是什麽?」
我陷入了沉默。通常别人的问题,我都会很认真的回答,更何况是他问的。
不过跟他聊天,有一个特点:我沉默的时候,他总是会自动说话。换句话说,跟他聊天几乎不会陷入尴尬,他总是一直说话的那人。
我没回答,他就说他知道很多人都不能习惯食物,并说他有时也会想念日本的食物。
我说,食物对我来说道是还好,我还蛮习惯的。
他很惊讶,说很多人都不习惯食物的。
我於是问他都是多久回日本一次?
他说每年暑假,有时候春假也会。
我又问他是从日本哪里来的,他说当然是东京(Tokyo)呀。(我默默的想,为什麽「当然」?我就不是从首都来的呀!)
大概这时候,他就被叫去暖身了。
临走之前,他朝我笑了一下,说很高兴能跟我聊天。我怔了一下,然後说了声谢谢(好吧,连我自己也觉得很烂)。
没想到,事情还没结束。
我在休息区上看了一会儿他们暖身,就听到教练叫大家去阴凉处休息。
这时我才发现,休息区後面,有一块阴凉处,而有几个人已经在那边休息了。
我默默地走过去坐下,心想自己也真是,不早一点来这里歇着,一直在上面晒太阳。
我拿出手机,开始用游戏打发时间。
没多久,我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男生的身影在我旁边坐下。
我一开始完全没以为是小帅哥,不过回头一看,竟然是他!
小帅哥在我身旁坐下,而且正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来读。
既然都看到了,我打了声招呼,他也打了声招呼。
现在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开口──即使是打招呼也好──一直以来,都是他先开口。
这回,我主动的说,今天天气很热。
他书都没翻开,抬起头,说道:「对啊。」(事後想想,我这样是不是阻止他看书了…?)
不过他说,他比较喜欢这种温度,总比冬天的冷还要好。
我回答:「对啊,不过台湾从来不下雪的。」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说:「真的吗,连山上都不会下吗?」
我说:「山上还是会下雪。」
他问我,有没有滑过雪?
我回答:「有啊,但是在其他国家。」
他问说哪些国家?我看了他一眼,说像是日本。
他露出微笑,问:「日本哪里,北海道(Hokkaido)吗?」
我:「是啊,我三月才去过那里。」
他说:「真的吗?」然後开始介绍滑雪胜地。他说了一个美国的滑雪胜地,又说了一个在加拿大温哥华的。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麽。
我觉得他很好笑,明明是聊天而已,怎麽感觉他好像是在课堂上讨论事情。
顿了顿,小帅哥又问:「那里(北海道)天气如何?」
我回答:「应该是正常的,有下雪。」接着说,「今年美国天气很奇怪,冬天几乎没有下雪。」
他同意,还说,上次十月暴风雪的时候,长跑有要去别的学校比赛,然後随即说:「对了,那次你也有去吧。」
他一说我立刻知道,我说:「对啊,那时我还以为我们真的要在雪里奔跑。还好最後没有跑,不过有人有照相留念。」
他说相片有在脸书上。
这时我小惊讶了一下,我以为他都不用脸书了。我问:「你常用脸书吗?」
他说还好,不是那种会一直po最新动态的。
我说我有加他朋友,他说:「嗯,我们是朋友吧(在脸书上)。」
此时我心想:好吧,看来他以为我们在脸书上已经是朋友了。有点无语。
他说他在脸书上都玩俄罗斯方块(TetrisBattle,很多人在玩,一直很盛行),说:「那游戏会让人上瘾。」
我说我也玩过。
後来比赛准备开始了,我们的聊天也就这样结束了,他又跟我说:「那待会见。」
比赛时我负责计时。我也默默的关注着他的比赛。
他参加了三个项目;110和300公尺跨栏,还有每人400公尺的接力赛。
本来,我有想过去跟他说“Goodjob!”,但始终没这个勇气。
我回去之後,将这件事分享给家人知道了。
我哥听了之後,说小帅哥一定是很怕孤单的人,不然怎麽会找我聊天?
我辩解说我也常常看到他一个人,随後还加了一句:「其实我感觉你应该会是跟他聊得来的人。」
我哥在另一端打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後不以为然的说:「我才不是他那种怪人呢!」
事後,我又跟妈妈视讯,并祝她母亲节快乐。
我是在电子邮件中跟她讲这件事情的,我还加了:「即便我经常提到小帅哥,但是家人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她在回信上表示,其实她也很喜欢听我说关於小帅哥的点点滴滴,但不希望我整个世界都绕着他打转。然後,又说了一遍所谓「女孩像花论」。
看完我心里舒坦很多。
她在视讯上好奇的问我:「你跟小帅哥讲话的时候,会不会脸红?」
我回答不会。我是觉得我很镇定啦!
妈妈笑着说:「你怎麽知道?你又看不到你自己。」
我说也对。
这种事情通常是「当局者迷,局外者清」。
不过,八成是看我又露出了花痴的表情,她一瞬间又变得不太高兴。
我心里又有些害怕了。
不过我想,我以後要是当了妈妈,看到女儿整个重心都放在一个根本刚认识的异性身上,肯定也会不高兴吧。
偶尔「将心比心」一下是必要的。
我比赛结束後,我取消了脸书上对小帅哥的交友邀请,并重新传一次。
稍晚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动态消息,点了下去。
这次,不是广告,也不是游戏邀请,是小帅哥同意我的交友邀请,而且是在三分钟前。
我既高兴又惊讶。天知道我等这一刻等多久了!
一看他的动态消息,果然,前几天才在玩俄罗斯方块。(这大概是他上脸书的唯一乐趣)
这一天,连着好多惊喜,就这麽愉快的结束了。
虽然,我知道,那伴随着小帅哥而来的复杂少女情怀是不会这麽容易消失的
──单方面的猜测、不知所措的反应、家人的不赞许…曾几何时,我也开始渐渐习惯了?
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想我跟小帅哥,大概也从「陌生朋友」,升格为「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