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距離繁星的微光 — 第四章:浮光殘影。(1~5)

「那你呢,英妍也许很讨厌他,申室长也只是因为他工作敏捷和效率快速,有助於缓解层叠的案件才愿意聘请他,姜先生,你却从来不提及你自己。」听闻她的话语,姜锺闵不禁扬起笑。这点笑意称不上体面,只是个欣慰的笑靥。不是为符合礼节所做的微笑,而仅是因她的单纯而感到欣慰。

「因为,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也拥有不同的过往,朴事务官也是因为如此才舍不得拒绝他。」虽然另一传言是因为他对朴英妍一见倾心而决定疯狂追求她,不论对方是否理睬。

「我的感受不是那麽重要,有时候我在司法上甚至无法起任何作用......我想知道被害者死去的理由,但为他挖掘真相的仍然是你。」

尹世雅一时无法否定男子的话,但另外一方面又认为她无法忍受无视自己情感的姜锺闵。她很想对这种不负自身责任的人责骂,心坎总是一阵酸涩,让人感到失望又不悦。

「怎麽会不重要......」她低声嘀咕着,但对方并没有听见。想了一会,她愤然起身,神情中闪烁着是她感到失落的情绪,她很想说些什麽,但又立即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随意对他说三道四。毕竟,对方也只是自己的同事,连朋友都不算是。

那为何还会对姜锺闵的事情如此上心?脑海浮出这个疑问的同时,尹世雅又是一阵烦闷感。

「我刚刚不是说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完吗?那个犯罪心理学家因为某次的败诉所以丢了工作,而那次的案件就是侑熙的案件......而我其实不太想谈论。」

「......为什麽?」也许对他而言并非只是单纯地讨厌或喜欢的话题,也并非作为同事而言是否好相处之类闲谈的话题。

「我保留我的想法,如果说出喜欢我会开始讨厌他,却无法去责怪他输了那场官司。」想当初他也只是为了自己所坚信的正义而去争取权益,为此受到的重创他倒是毫无顾忌。

打从一开始姜锺闵的立场就无法轻易表态。并且,同样失去一切的并非只有他而已。

朴英妍也失去了对於他的信任感。

「朴事务官其实也很讨厌我,因为我什麽都没有办法替侑熙完成,她说我只是一味地逃避而无法拯救她......侑熙和朴英妍是好友。」

听闻至此,尹世雅认为自己曾经那麽讨厌他的缘由竟是如此的肤浅又单纯。意识到自己究竟多麽蠢後,霎时失去了讨厌他的理由。

她感到很羞愧。

「所以,我没有资格讨厌他也没有理由喜欢他。」

她觉得自己像个蠢蛋一样,尹世雅一刻也无法容纳她在那个场合中,谈论着极其沉重的事情,然而自己却只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讨厌着他。

彷佛像个还未成熟的孩子似的。她忍受不了,并且想立刻离开这个场所。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告辞了。」

「你想去哪里吗?」

只要能暂时忘却他的脸庞,尹世雅顾不得哪里都好。只要能暂时远离他身畔就好。

「和你没关系,笨蛋!」冷哼一声,她夺出门,在离开房屋後她快步地离开现场。

尹世雅在外头的街道上缓慢行走,但却仍然不见心情上的好转。也许就他人而言自己就如孩童般情绪化吧。

想起自己哭泣的样貌觉得有几分尴尬,面对他,总是无法变得坦率。她仍记得初识时,她就决意成为一届检察官来好让他无法再度嘲笑自己。

但现在,她明白自己的想法究竟有多麽肤浅。并且也不值得一提。

「好讨厌这样......或许不询问这些事情才会是个好选择。」

但如果不去获得解答,对於他产生的疑问和好奇心也只会变得更加庞大且深沉。就算得到解答,心上却也不觉得比较轻松。

不知不觉间和他一样痛苦。

她是否还和从前一样处处给他人造成麻烦,或是不停地依靠对方。

这时莫名怀念从前的日子。拥有个平凡无奇又温暖的家庭,父母亲严厉但又慈爱着自己的孩子,依稀记得兄长、姐姐也对她爱护有加......

只是自从兄长、姐姐都丧命於车祸中,从那刻起温暖的家庭霎时变得有些冷淡。

就外人而言仍然很温馨,一如既往地仔细叮嘱彼此外出注意安全,亦是总为在学中的尹世雅多次通话。但其实,她早已知晓家庭间出现了许多嫌隙。那是她毕业後的事情......回想起那日的情景,她不禁陷入了昔日的回忆。

不、不是那样的!咆哮似的尖叫声响一直都回荡在脑海中,许久都不曾从脑海中消散。

那是在兄长、姐姐死去後的第二年,因为课业关系尹世雅无法回去祭拜他们也因此和他们起了冲突。

母亲歇斯底里的样子,至今都难以置信昔时温柔的她是如何变得狼狈不堪。当时愤怒至极的双亲想对自己赏巴掌时,却有另一人阻止了她。有着宏亮和充满热情的背影,久久无法忘却。

「你们这是在干什麽......!她也和你们一样寂寞,为何你们还有办法对她动手呢?」从他穿着的服饰大概推测出是路过的刑警,他简单的介绍自己。

他说他的名字叫......李宇贤。

「......面对这种事情也无可奈何,所以你也不要太难过,有困难再来告诉我吧?」

顺利解决了家庭纷争後,离去前,他曾经这麽温柔地对尹世雅说道。迄今,尹世雅仍很憧憬他的那份热情,但没想她考上执照时却对方却已殉职。

又不是个什麽美好的记忆也令她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这个散心怎麽越想越觉得烦躁......烦死了,那个男人也一样!!」胡乱抓弄着发丝,凌乱的头发还意外牵动了系在上头的缎带,险些弄断的情形下她停下了举动。今日,她总是相较昔日更加不安定。浮动的情绪往往左右着尹世雅的思绪。深呼吸後,她乾脆坐於公园的长椅上。还穿着着方才的洋装就迳自跑了出来,也欠缺妥当的思维。

......到底在做什麽呢,我。尹世雅思索着。良久,一名男性经过她身边时,回首望着她。他穿着着简易的排汗衫和计步器,左手腕上仍有运动手环之类的,计算着跑步的时数。男子拿下挂於肩膀的毛巾後,他问道:「你还好吗?因为刚刚看到你好像很忧郁的样子,而且又把自己的头发弄得如此乱七八糟,想说是不是......」

现在自己的样子应该吓到人了吧,但她也没想过自己发疯引来的对象居然是外国人。

「你想说我被男朋友抛弃了吗?」她仰首凝视着他。对方有着深蓝色泽的发色以及浅蓝的眼眸,温煦的神情正注视着女子。

「呃,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一会儿另一名带有亚麻色卷发的女性也停留到对方身畔。男子再度扬起笑容,随後说道:「我经常来这里转换我的心情。我叫科尔温,旁边这位,是我的女朋友。」

「你好,我是伊芙琳。不过你看起来真的不怎麽快乐的样子,如果可以也许能找人好好谈谈?」由於附近也没有镜子能够看清自己的面貌,若不是十分落魄怎麽又能引得路人关怀她呢。尤其还是一对情侣!

说自己没男友也许会再度吓到对方吧。自嘲地笑了。

「嗯。但我不知道该何从说起,不过其实我没有交往的对象......让我烦心的事情实在很多。」她无奈地再度低下头,失落的情感下又因为眼前的情侣而更加恶化了情绪。所谓郎才女貌就是如此吧,从前兄长结婚前的未婚妻也是着实的美人坯子。

「不要紧的,附近有咖啡厅,我们能做下来好好聊聊。相信你应该不会讨厌甜食吧?那儿有个新推出的甜点。」科尔温指了对面的店舖,貌似营业至凌晨。红白的招牌上外头仍黏贴着菜单。

「我不讨厌!」从长椅上起身,尹世雅扬起笑容。

那是唯一能让她忘记烦忧的解药。

老实说,她没想过两人居然会如此热情的招待自己。

望着坐在对坐的情侣,两人皆勾起微笑并投以温柔的视线。炽夏的夜晚外头炎热,知了的声响已随入夜而转为宁谧,一如既往天空澄明。

室内被装潢的犹如糖果屋一般的小巧,暖色系妆点而成的墙面也不缺乏一些签名墙、挂画、插图等等的装饰品。

方才自称是葛雷特的小精灵们穿着着特别的服饰,并迅速地点完餐点後返回厨房内。店内的客人稀少,但服务员仍然能让她感受到热情洋洋的氛围。

「好了。毕竟那个松饼制作完成还有点时间,不妨好好谈谈刚才的事情吧?」科尔温摇晃着桌面上的柠檬汁,随後抬起头注视着尹世雅。伊芙琳则是一直窥看着外头的风景,似乎没有想理会的意思。

尹世雅犹豫了良久,才缓缓道出令她感到困惑的种种。

明天还需要一起去命案现场,不调适自己的心情不算个称职的检察官。进行处置时应该不挟带任何私人情绪。

但无论如何她就是对自己和他的态度感到恼火。

伊芙琳原本看着外头风景,霎时回首并说道:「看起来对方会造成你的困扰,还有他也有很固执的地方,对吗?」世雅讶异地愣住了一晃眼,随後开口。

「嗯,但我觉得钻牛角尖的是自己,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却还是私自地替他的情绪作主。」

伊芙琳偷偷扬起了笑容,并道出了意料之外的话:「也许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过一会儿又摆摆手勾起笑容要尹世雅不必理会自己。

「我讨厌他居然只是这麽无聊的原因,而我想成为称职的检察官也不过只是昔日的一席话而已......这样看来我是不是很肤浅。」虽然在这里和陌生人谈心也很奇妙,但她就是郁闷到连自己的心绪都理不清。

「因为你在意他所以你才会为了他当上检察官吧?」伊芙琳眨着眸,凝视着尹世雅。她瞠大双眸,没想到会听见意料外的回应。

确实是因为一时不服气才会使自己走上了这条路途,但她似乎从来没考量到自身是不是在意他。

但尹世雅回想这段日子以来她总是观察着他,并在心里提出了不少疑问,却也不敢向对方说出口。这样,就是在意的表现吗?

……那为何她会不敢说出口呢?

「说是为了他搞得好像我很伟大,我很在意他吗?那既然如此为什麽我总是不愿意信任他,有任何质疑却也只选择埋藏在心里。」

「那是你顾虑他的感受吧?」

「......咦?」

回应的是科尔温,他不断眨着淡蓝色的双眸,并扬起了笑靥。

世雅发出惊叹声,她猛然地动作也造成桌面上的一些器具险些掉落。发觉自身吓着对方後,科尔温带有歉意地说着:「抱歉......我的话好像有点唐突了。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有时候第三者就是能看见这些盲点。」

「啊......没关系的,是我自己太激动。」俗话说不该随意答应陌生人邀请,也不该只身一人赴约......她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

待小精灵又再度出现摆放着点好的餐点後,世雅戳着松软的舒芙蕾并挑掉上头酸涩的莓果。

「所以,你对他有抱持同事以外的想法吗?」这也算很唐突的质问。

而这次松饼的餐具直接掉到了地板上,突如起来的发问让她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样也太突然了,科尔温!」伊芙琳有些害臊地推了推男子。

与眼前的人儿不熟悉,尹世雅其实感到丁点的尴尬感。但久而久之心坎又变得更加放松。

「抱歉,毕竟我是急性子的人。」

「完全看不出来呢。」随意的答覆道,尹世雅扬起眉梢并沉默地嚼着松软绵密细致的厚松饼。蜂蜜随着鲜奶油滑落於陶瓷盘上。她无趣地打量外头的景色,并想着等等该如何去面对姜锺闵。

这也是顾虑他的一种模式......但,为何有这个必要。

「顾虑久而久之不会产生好感吗?」科尔温再度开口。

好感?

......好感?

她不免再度显出怀疑的神情,无法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科尔温。但对方仍然是保持一贯友善的态度,她的脸颊再度染上了些许绯红。尹世雅还从未喜欢过他人,也对情感方面的事情不怎麽在行。她从未考虑过自己会拥有初恋等微不足道的小事。

遮住变得红润的脸庞,纯情而单纯的样貌使得伊芙琳忍俊不住而笑了出口。也许,尹世雅也曾对谁感到一见倾心,但随着光阴流逝她早已忘却不少令人怦然心动场景。热意缓缓爬升至指尖,在她吃下最後一块松饼前,她再度开口:「我、我不会喜欢上那种人吧。」

这也许是个疑问句,但在她回忆中一直都是温柔的形貌最能夺得尹世雅的喜爱──也就是所谓的理想型。

所以,那样的冷漠的性格,她怎麽会喜欢了呢。毫无根据。

「我只是说好感,而不是喜欢。」

不过,在思索着自己情感的同时,她也回想起昔日那个一直对她宠溺着的男性,虽他早已不再,不过偶然忆起又是另一番感慨。她望着仍剩余最後一片的松饼,顿时失去了食慾。

「所以我刚刚的话,也只是让世雅你参考而已......所以,不必太挂心。」两人礼貌性向尹世雅再度慰问几句话後,就替自己买单後离开了店舖内。尹世雅则是烦请店员重新制作松饼後带了一份回去做为隔日的早餐。

那一对情侣也算走得突然,但毕竟是生分,也不好为难对方。这不是个以酒消愁的饭局,不必总是弄得如此狼狈不堪也伤了过客的心。

科尔温的话还在脑海中盘旋,分不清自己是否真对他抱持着好感......但她明白,至少现在已经没有理由讨厌他了。

尹世雅在路途上轻轻的漫步着,望着路途的路灯和零星的路人夜路逐渐寂寥,只是步履於上,那疾快的脚步依旧会感受到寂寞。心绪也更加疲惫。

直到,在岔路口处,她看见了她的同居人。

「不要那麽晚回去,不晓得你刚刚出门有没有看见房东......虽然也没什麽事情,但你一直迟迟不回来,也会让房东担心的。」眼前的男子牵着她的手,尹世雅呆滞了一会,却也没打算缩手。

「那你呢,你是怎麽想的。」世雅提出了再一次的疑问。

会担心吗?是基於如何的立场与情绪在对他人说教呢。

「不要超过门禁时间回家。」他没有正面回应,究竟是「担心」或是「无所谓」。但在路途上姜锺闵从未松手过。过了片刻,世雅停下步伐。

「放开我吧,我也能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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