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特别的轻缓暖融，方宜歆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睡着。记得曾今听国小的老师抱怨过，说，现在的孩子没有学习的心思，上课都在睡觉。他想，这可不是吗，睡觉可比上课轻松有趣多了，尤其是理科，不过数学例外。
因为他们班的数学老师是黎晋。
黎老师的教学相对没那麽死板，也只是相对而言。方宜歆数学不好在班上可谓是人尽皆知，起源於一场尴尬的误会。没人愿意提起不堪的旧事，那荒唐的巧合可差点让他犹如过街老鼠般的畸形爱恋曝於大众底下，那般公开处刑的质问让裂出大口的旧伤鲜血淋漓。
不愿被提起的除了这事，还有他垫底的数学成绩。
像他这次理科的段考成绩，岂是一个惨字了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令人昏昏欲睡，几乎占了整个黑板的那道加速度的难题，由老师不是很高兴的语气听得出来，这题本不该自然组只有不到五个人答对。
「喂！方宜歆，借一下数卷。」同桌赵恺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手臂。
他从朦朦胧胧当中清醒。
「干嘛……？」
「对、答、案！」赵恺用口型提示。
下一节是黎晋的数学课，届时会公布段考的画卡成绩，现在对的答案是学校在考试後让学生自行核对的纸本考卷。
只要想到黎老师早就知道他这次数学考得有多凄惨，他现在可没一点睡觉的心思。只是一心想证明自己并非没有长处，雄孔雀都会开屏大显特长了，在心仪的人面前总是得拿出点可见的优点，殷切盼望哪点能入了对方的眼，他恨不得黎老师的眼里只有他，而不只是自己的优秀，虽然他现在的数学成绩根本与优秀沾不上边，更别说是自己了。况且也不能辜负了老师专程的课後辅导。
可是名义上的课後辅导，实际的心志考验，方宜歆却一点思绪都没有放在数学上，全都拿来遏止自己几乎快要爆炸的心脏了。
方宜歆的妈妈是黎晋大几届的学姊，在一次的毕业生访问作业时恰巧联络上了，年龄差了几个代沟，相处得不错，算是忘年交。
也正是因为是相熟的好友，他妈妈也才放心地麻烦黎晋帮她儿子好好补习功课，但她却不清楚自己儿子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功课上。
53大大的红字明显的标在试卷右上角，方宜歆叹了口气，想着下堂课後辅导时该如何向老师解释。
「哇！方宜歆你考得这麽惨阿！」赵恺拿到考卷大声嚷嚷。
「啪！」前桌的张明慧用卷起的作业簿敲了赵恺的脑袋。
「就你数学厉害！别人几分关你屁事！」张明慧佯装发怒。
「方宜歆你别难过啊！你看我也没及格。」
「谢谢你啊！我没事的。」他只是烦恼有甚麽合理的理由解释自己惨澹的成绩。
「方宜歆！」秦俪突然从一旁窜出。
「今天段考完了能去你家蹭点心吃吗」秦俪显得十分期待。
「我也要去！」
「覆议！」
今天放学後的行程早早就被订下了。
写在沙滩模模糊糊的课後辅导四个大字被如潮的人声鼎沸没过，隐隐约约地在脑海浮起，被涨如糟杂人群嬉闹声响的海水冲走了。
果然大脑会选择性遗忘吗？不久後应该便会後知後觉的想起这事，方宜歆倒希望求而不得的爱恋应该就被大脑的保护机制划分为严重伤害，至少会被分类为无用记忆被遗忘在某个角落，而非时时刻刻烙印在心脏，就连呼吸也感到痛苦，以此彰显自己的存在。
方宜歆真的忘的一乾二净，至少在上课钟声响起也没有记得今天的补习。
熟悉到刻进神经反应的沉稳脚步声由远而近，方宜歆从来都不会在他面前暴露出一丝一毫的懈怠，像是为了将隐密的感情藏匿不宣之於口，自己也没发现在老师面前他会不自觉屏气，其他人总当他是对於数学困扰的反射动作
黎晋觉得他像遇见天敌的小兔子。身体来不及做出逃跑反击的反应动作，大脑下达的指令却是麻痹四肢，浑身僵硬。方宜歆外表本就生的不具攻击性，看起来乖得不可思议，受惊吓时也不自主地睁大眼睛，岂知乖乖不会反抗还委屈无辜的模样只会激发生性乖张野兽的施虐欲。
黎晋怎麽会不知道。
他故意装作不知道。不知道方宜歆不敢宣之於口的爱恋，不知道他偷偷去他办公室抽屉是为了递出那封情书，不知道自己换下的那件衬衫究竟被谁当作珍藏。
他只喜欢不动声色地诱使他悄悄表露出他的心意然後自己假装不知。
他开口:「这次班上有些同学的成绩需要加强。」
黎晋做势皱眉，他眼角余光瞥向角落那位同学的表情，果然神色凄凄。
而复，又恢复往昔的微笑，说：「没关系，下次会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看着他眼神恢复光亮，他心底便涌起一股雀跃，几乎满足了心底的掌控慾。
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总是装的道貌岸然，温文尔雅的教师恰巧是他最精致的伪装，小兔子正好掉进温柔表皮下的陷阱，还不知处境，以为精心装饰的陷阱是温柔暖意筑起的天堂
方宜歆被他勾唇一笑迷晃了眼，痴傻的抬眸，微微启唇，细白耳根微微发红，一副沉溺在他不经意的微笑陷阱。
黎晋装作无意，走下讲台。被抽签的两位同学上台答题，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刮蹭声竟唤不醒自愿钻入迷雾的小兔子，乌亮的眸子浸满了痴迷羞涩，呆傻迷糊的小兔子正是野兽果腹的珍馐盛宴。
「叩叩！」指节轻敲桌面的声响将他从呆愣中唤回。
抬眸便视线交触，方宜歆触电似的弹了起来，椅子与地板的摩擦异常尖锐，同学不时将关注投射在他身上。
转瞬撇开了目光，他羞愧得无地自容，红晕慢慢地扩散在他双颊。
视线充满了纵容和意味深长，方宜歆也不知道老师怎麽走到了他的桌旁，淡淡的松雪气息一如既往的温柔，几乎浓墨色的乌瞳还带着淡淡笑意，看得他心头砰砰直跳，一种无所适从的情绪就要漫过他的口鼻。
黎晋只是看了他一下便走了，继续捧着解答走回黑板讲题。
猎物不能逼得太紧，兔子急了可是会咬人的。
赵恺看了一眼老师离去的背影，悄声道﹕「开小差被抓到了吧！」一脸嘻嘻哈哈，没个正经。
方宜歆瞪了赵恺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继续订正考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