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修罗场一般的晚餐意外风平浪静,在顺着父亲意思将深夜送到门口,看着他笑容满面地走进隔壁的房子时,红莲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的半分钟里,深夜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一个房间的窗户前。
一想到那间房子有几个窗口正对着红莲房间,他的脸色瞬间黑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哦,红莲。”
那个角度有些逆光,深夜朝他微笑招手的姿势的姿势还是能看到一清二楚。抽搐着整张脸想骂点什么,转身冲入家门,经父亲提醒,红莲才发现自己的嘴中正念叨着小型炸药的配方。
若不是这个国家对枪支炸药管辖严格,红莲大概会想方设法弄到再实施磨事故性谋杀。
“父亲为什么答应那样的事!那怎么可能事真昼的意思?”
“事实确实如此。我也搞不懂那位大人在想些什么。”他重重地叹口气,活动着酸痛的肩膀四肢。一濑荣所就职的财阀自去年的事故后,便一直处于调整公司结构,重新分配股权的状况,为此,一濑荣近日来频频出差。
“我也以为那只是玩笑,看来……深夜大人也认真地对待起了这件事。”他顿了顿,目光显现出担忧,但很快便被疲劳所覆盖,“他与天利大人之前有谈及你的事,本来以为他会等到大学毕业后再过来这边,又或者你考上大学后作为交换生地送你过去与他培育感情,没想到他却那么急着过来了。”
父亲话中提到有关于他未来的计划,虽说升学前两父子会开个小会决定红莲日后努力的方向,却没料及他会想那么遥远。
“…你们,真的打算让我们结婚吗?”有很多想对父亲倒出的话语,一见到他连连打哈欠像熬了几个通宵一般,红莲只好挑重点地询问道。
“你们对彼此都有意思的话……”
“我可以单方面解除婚约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状况也不会改变多少…”
“嗯?”
父亲低下了头,脸上带着为难,拉开他对面的桌椅时,红莲的右眼皮直跳着。
“真昼小姐在临死前,将她所继承的股份,全额转让给你,但天利大人不允许,后来不知怎么的遗嘱就变成了你必须与冠以柊姓的男子结婚…真昼小姐还指名道姓让深夜当你的婚约者……如果你不选择深夜大人,那么本家的长子次子,还有别的分家孩子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争夺婚约者这一位置。”
“什么!?”
“天利大人,并不打算放弃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别认为他们会拒绝成为你的婚约者,只要有钱权,分家的人可比本家肮脏。”
“父亲就这样答应了他吗?”
“至少,深夜远比决定进军政坛的长子,还有聪慧且叛逆的次子,甚至分家那些老奸巨猾的要好……你和他只要装出表面功夫就好。反正遗嘱并没有要求你们两要一辈子在一起,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和大人协商好,解除婚约也没关系。”
一口气吐完憋在胸中的话,一濑荣长长地松口了口气。
不知所措的感觉朝他涌来,红莲知道他的焦距并未发生偏差,面前的父亲却像在几十米远的地方一般。视线中的轮廓被拉长,许久后,他闭上了因昏眩而疲倦的双眸。思维停顿后,他猛地感知这半年来的风平浪静原来是暴风雨的前奏。
意识到这些小事会将既定的人生摧毁得一干二净,红莲在睁开眼后漫长的十分钟里,一只静默着。肌肤下的血管竭斯底里地放声呐喊,那是能令神经触痛的跳动。
那一夜,他回到房间时,没有开灯。整个人身心疲惫地沿着门背滑落,黑暗的房间中寻不到那一点淡紫的光亮,被父亲所言的事击垮的红莲,当时根本没想太多。安静地咬住臼齿,他努力将小小的啜泣咽入腹中。
在深夜与父亲向自己坦白了一切后,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今后的红莲,次日回到学校时,自己与深夜有婚约一事,已如那日燥闷又狂烈的夏季风席卷了整间学校。
财阀赞助的学校,家长们同属一间公司不算奇怪,学生们往往根据自己父亲的职位,在直升组划分了阶级。虽然父亲的位置并不低,但红莲并无意参加这些小集团。
不知对方是趋于什么理由,但绝非善意。
那日清晨,五士在校门口堵住了他,如常打过招呼后,他亲昵地揽着红莲的肩,拉扯着他往班级方向走。他在身边的缘故,那些蹬着他强烈地流露出嫉妒的女生就算停下脚步,也没有做出可怕的行为。
“所以,那个传闻是真的?”
五士仿佛早已知道了那些事,红莲尴尬地点了点头,自嘲的嘴角放松绷紧,最终还是恢复成平日冷漠的线条。
“是吗,真是辛苦你了。”
不被看好能继承家业的五士,与红莲有某方面的相似。两人说不上十分要好,但也比其他人走得近一些。想询问他是从何时得知两人的事,但以对方张扬的个性来看,想必一直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
在看到背靠着墙,站在班级外的一抹银白时,红莲脸色徒然一沉,尴尬还在平静的心情一下被破坏殆尽。
之后,他陷入水火之中,麻烦一天比一天多。
有时目光只要停留在某一处过长,女生们造谣多闲言便会传入耳中。
明明作为遗嘱的受害者,但女生们的同情却全扔给了深夜。就算他出言帮助红莲,阻止了一时的行为,却无法压制下暗地里的那些。暗潮翻涌的校园生活实际上并没有对红莲造成什么影响,在接近暑假的那段时间,他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在真昼身上。
少女频频地躲避,驱使他以更多时间来寻找原因,再加上受事情都影响,第一学期的成绩比入学时下降不少。但这对尽量试图恢复正常生活的红莲,并非坏事。虽然深夜总来不断骚扰他,可无视他的时间一长,他便不再觉得有趣地靠近,这点也令红莲松了口气。
学期末看到分班表地时候,红莲觉得自己连日来的努力并没白费,无法摆脱施计混入同一班的深夜,但能避开那些针对他的小人,红莲也稍微松了口气。放假的前一周,想躲避频频上门拜访的深夜,红莲假装有人邀请地向父亲提出暑假要去轻井泽的别墅学习,顺便收拾下别墅的事。父亲在听到时有些意外,却不会过分干预地同意了。
下课收拾书本时,他思考着要怎样躲过深夜监视,成功带着行李直奔车站的事。唯一让他有些泄气的,是他无法带着真昼一同前往。元旦时红莲曾用两天的假期,带着真昼坐上新干线前往东京有名的神社参拜,不知是长途跋涉使她疲惫,还是精灵这样生物有地缚限制,回来后,她像虚脱了般整整昏睡了一周。所以当红莲向她提出后,一脸担心的她故作振作地点点头。
——为了逃避深夜,真的要那么麻烦地跑到外地吗?
左右为难之际,粗壮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肩膀。
“喂,红莲。”挨到他身旁,咧嘴笑着的五士,背包上的肩带整齐地挂在一边肩上,“我打算去游戏中心,要一起吗?”
“我今天……”支吾着不知该怎样应答地扫了眼教室,找不到深夜的身影时,红莲正好听到眼前的人嘀咕深夜放了他飞机与女孩子联谊的事,一听抱怨,红莲便知道想要女朋友的五士,又一度被女孩子们拒绝。
看到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后,红莲除了点头,别无他法。
等到达游戏中心,见到站在门口的深夜与小百合她们,红莲才深深意识到,五士如此精通撒谎。
“你竟然……”
“听好了,红莲,这叫善意的谎言,对你,对深夜,对我都好。”
红莲被拽过去的时候,一直压低声音责怪五士,五士一耸肩膀的样子像极了某个欠扁的家伙,下一秒,他被人猛地一推,几秒后难以维持平衡的红莲如直球般,撞入深夜的怀抱。
撞上宽厚胸膛的鼻梁有些生疼,捂着发红的地方抬起头,深夜倒是一派闲适地扬起了嘴角。
“你竟然联合五士一起骗我!”
“看你最近太累,想让你好好放松放松。”
“那还不是你的错!为什么小百合她们也在?!”
“她们也很担心你,我一提她们自动过来了。”
仿佛在暗示着如果红莲拒绝了她们会有多伤心,不爽地瞪着他,拳头刚挥出就遭到拦截,然而再怎样对自己的身手有自信,深夜还是没有防备脚下。
脚尖被红莲狠狠踩踏时,他的表情瞬间僵硬。在他反击前,红莲装作听到了自动贩卖机前的叫唤,走了过去。五士提议在玩游戏前先补充一下水分,红莲投入硬币时看到恢复了笑脸追上来的深夜,视线转向贩卖机,快速地按下了传闻中最难喝的其中一瓶饮料。
拿到时,他用自己听着都会觉得恶心的声音喊到,“接住。”
稳稳地接住后,深夜没想太多地打开了饮料。一口灌下时他的眉折成川地沉默了,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是将那可怕的液体吞了下去,虽然依旧维持从容优雅的样子,但蓝眸中的愠色只要人认真留意便能发现。
“竟然暗算我。”
“这叫礼尚往来。”
“这么说,我可以向你追讨精神损失费吧?”
“什么!开什么玩笑!?嗯……”
他整个人被深夜拉了过去,相贴的嘴角被撬开,混着奇妙香味的液体流入了口腔。红莲花了好一会,才辨别出那是刚刚塞给深夜的饮料。
在深夜背后挥舞,捶打他的的手开始失力,直到红莲咽下那些难喝的液体,变得毫无反击之力后,深夜才将他松开,并扶住几乎要瘫倒在地的红莲。
全身无力的样子正好方便深夜乱来,指尖稍微能动时,红莲才发现自己被拉近了奇怪的小单间中。手被扣在身后往前一推,有些刺眼的强光令他好一会才看清四周,他的面前是一面能倒映出自己此刻什么模样的视讯画面。
扭头瞪着深夜,红莲便听到他以愉快的声音说道,“说起来父亲让我给他寄我们两的照片呢。”
接着,边自言自语着要拍怎样的背景的深夜,在用闲着的手在接触屏上比划着。很快屏幕上出现了奇怪的花纹,他意识到那时大头贴的拍摄单间,慌乱地挣扎开。
“放开我!”
“别害羞嘛。”
“寄一张我摆出臭脸的照片过去,你就不怕被你养父指责强迫人吗?!”
“反正你害羞时摆的也是一副臭脸。”
“你这样做可是在侵犯我的肖像权!”
挣扎扭动的时候,深夜正好按下拍照键。照片定格后的画面,红莲的样子就如幽灵般模糊不清,选择了不保留地删掉后,他歪着头,透过屏幕看着红莲,脸上流露出不满与困扰。
红莲不示弱地瞪着他,在下一声咔嚓到来前,大幅度地扭转头与身子。第二张出来的效果比第一张还要惨烈,那模糊的人影看着就像灵异照片里的幽灵。
看到的瞬间,两人在狭窄的空间沉默着。好一会,深夜才微笑地做出让步:“如果你肯跟我好好拍完整张,我就答应一周不来骚扰你。”
他的提议让人心动,一周不用见到他,若再加上离家去别处度假,一想到近半个多月都不用见到他,红莲想都没想地点了点头。
“我可不摆奇怪的姿势。”知道深夜诡计多端,红莲迅速补上了一句。
“嗯。红莲只要乖乖站在这里就好。”
“你也不准作出奇怪的举动。”
“嗯,不会做的。”
作出承诺的嘴脸仍挂着奇怪的笑容。不想去看眼前的屏幕地下移视线,下面的小屏幕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爱心。同时,“他正在害羞”“热恋中”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中。抬头确认那不是自己幻觉后,红莲按住了还在写字的手。
“不好意思,请问你在干什么?”
“嗯?这样拍出的效果好像挺可爱……”
“是吗?能把笔给我吗?”
忍着青筋接过笔,红莲想都没想直接在深夜的头上打了个叉。同时觉得不解气地加了个猪头的道具,稳妥妥移到深夜的脸所在的位置后抢先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下,出来的照片效果远比红莲想象满意。终于赢了一局的红莲,快深夜一步拿走那张大头贴,往外走的过程中扬扬手中照片,“记得你说的哦。”
然而没走出小单间,又被人拽了回去。
“你干什么!”
“我可没说只拍一张。而且那个也太诈了!”
“我管你!给我放手!我的任务已经!喂!你干什么……住手!”
在大头贴外的娃娃机旁试图将限量玩偶夹中的五士,听到了来自红莲的惨叫而手抖了一下,他望着那密不透风的小单间,心想要不要敲门询问情况,但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表,再一次投入了一枚银币。
“反正情侣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打知晓深夜事实上是个怎样的人后,五士对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便有了很深的体会。一旦深夜竖起枪支,恐怕一林子的鸟都要跟着那惹事的家伙一同遭殃。
“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婚约者是个怎样可怕的角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