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的第一天，谢暖暖总感觉周遭的人对她态度有点诡异。
称不上是差，但也保持着距离，她想自已毕竟是新来的陌生人，会这样也是无可厚非。
後来在厕所里，她总算发现了，是因为自己身边的两尊大神。
谢暖暖想出去洗手，但出不去，洗手台的声音一直没停下来，叨叨絮絮。
「⋯⋯我刚刚去办公室听到的，今天那个二班的转学生是从Ｓ女转来的，第一志愿哎，不知道为什麽要转来。」
「欸欸这个我知道，那间空很久的大屋子前阵子不是常常有人进进出出吗，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经过看了一下门牌，真的挂一个谢，应该就是她家吧？」
「拜托，姓谢的那麽多，这哪算？」
「也是啦。」
谢暖暖无声叹气，还真的被说中了，那里的确就是她的住所。
她心想，好了，八卦说完了可以走了吧？
十六岁的谢暖暖终究还是太浅了，她不知道八卦是没有尽头的。
「⋯⋯我还以为跟偶像剧一样追着江奎来的咧，江奎小时候不是也在Ｓ市长大吗？之前听说的。」
「神经病喔，谁会这样啊？」
「不是，你没看到今天她站在江奎前面的样子，我跟你讲那架势真的是偶像剧，好好看。」
「『我跟你换位置』⋯⋯哇靠，我以为他们认识。」
「不认识吗？她今天不是都跟江奎走在一起？」
「还有梁思成啊，买一送一，我们怎麽活啊——」
「你再夸张一点没关系⋯⋯」
谢暖暖看了下表，咳了几声，外头的声音才安静下来，慢慢飘远，但她还是等到打钟了才走出去。
有点不适应。
之前在Ｓ女，大家会讨论的大多是课业，人际八卦还是有，但不多，也很少讲到男孩子⋯⋯或许是因为环境中根本没有男孩子。
她从後门走进教室，多看了一眼江奎。
的确是好看的男孩子。比起外貌，谢暖暖对他的印象是阴晴不定，感觉很⋯⋯怪。
她一点都不觉得不跟自己换位置有什麽，反倒是在这之後，他的种种举动，都让她有点无所适从。
还有那个ok绷⋯⋯
谢暖暖敛起眉眼，没继续想下去。
放学後班导师把她叫到办公室去，主动帮她整理了前两个月的笔记跟讲义，学校给的资料上面写了，前两个月谢暖暖还在Ｓ女的时候，就经常不去上学了。
「老师大概知道你们家的状况，如果有什麽问题老师可以帮得上忙的话，跟老师说。」
谢暖暖看着面容和蔼的中年妇人，轻轻点头。
抱着一叠书回到教室的时候，江奎还在教室里。 江奎以为她至少会问一句你怎麽还在之类的，但没有，谢暖暖一言不发，把书包塞得满满的，自顾自的就走了。
「谢暖暖！」他这才喊住她，看着她慢慢转头，脸色很差的样子，原本想说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他追上她，「哎，书包我帮你拿。」
「不用，没关系。」
江奎扯住她的背带，「我跟你换，不会被发现。」
谢暖暖一愣，江奎就趁着她分神的这几秒，交换书包，走在前头。
「江奎，你到底想干嘛？」
「我还以为你根本不记得我的名字。」江奎无所谓的耸耸肩，「我没有要干嘛啊，你新转来的，我是班长，我不关照你关照谁？」
谢暖暖心想，是谁关照谁？谁今天还跟她借笔记来抄？跟班长又有什麽关系？
「还是⋯⋯」他弯下身，凑近她，扬起一边嘴角，笑得很贱：「暖暖，你觉得我对你有意思？」
谢暖暖打出生起没跟男生离这麽近过，当下没有什麽反应，只是一瞬间忘记呼吸。
等她终於反应过来江奎这话是在损自己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边，懒懒等着：「要不要走了？」
谢暖暖没说话，只瞪他。
走到校门口时正逢日落，人潮已经渐渐散去，江奎下楼梯，回头问：「你家在哪个方向？」
「你要送我回家？」
江奎突然笑出来，随後收拾表情，「嗯，你走前面。」
谢暖暖想，不管了，他爱怎样怎样吧，她反正没损失，那堆书重得要死。
江奎走在後头，看着她连走路都挺直背脊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谢暖暖，你是模范生吗？」
「⋯⋯怎样？」
他看这反应，乐了：「还真的是喔？」
「怎样！」
「没有啦，我称赞你。」
谢暖暖莫名烦躁，脚步加快了些。可江奎手长脚长，没几步就追上她，「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怎麽走到我家去了？」
她脚步急煞，抬头一看，还真的走过了头，她皱着眉，回想刚才那句话的意思，突然背脊一凉。
江奎就住在她家旁边。
那麽昨天晚上，站在刘阿姨後头，看见她穿着大一号宽宽松松的粉红色睡衣，瘫在沙发里咬着巧克力棒，慢半拍看见有客人，才乱七八糟落荒而逃的，那个戴着鸭舌帽看不见脸，高高的男孩子，就是江奎。
谢暖暖真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了，她头痛。
江奎笑得越来越张狂了，觉得以後的日子肯定有趣得很。
谢暖暖回到家，屋子里一点光都没有，静悄悄的像一座死城，她反而很放松，美美的洗了个热水澡，着衣的时候看着那套粉色睡衣，犹豫了一下，最後换上宽松的运动服。
才走下楼，就又听见门铃声，她想江奎到底有完没完，反正形象已经坏光了，索性一边开门一边没好气的怼：「你可不可以消停一下啊，现在放学了你不是班长了住手吧你——」
但门外的人不是江奎。
谢暖暖傻住了，来人也一头雾水，搔搔头之後才尴尬的开口，「呃，那个，陈阿姨说他们今天临时不回来了，让你到我们家吃晚饭。」
「⋯⋯啊？」
她看着面前这个矮她一颗头，怯生生又腼腆的男孩子，一时无言。
「我叫江昴⋯⋯」
男孩子话落下，就听见噗一声，谢暖暖和江昴同时看向声音来处，一个怒极，一个无助。
江奎站在不远处，抱着肚子开始狂笑。
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一顿饭谢暖暖吃得食不知味。
她坐在江妈妈和江奎中间，对面坐着江昴，每一次跟江昴对到眼，谢暖暖都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
江家父母对她很亲切，除了受谢家爸妈的嘱托以外，也觉得谢暖暖讨喜得很，的确，谢暖暖在长辈面前和在同龄人面前表现的是两个样子，乖巧又有礼貌，吃过饭之後还一声不作把自己的碗给洗了。
「暖暖，学校习惯吗？听说你跟阿奎分到一个班，你刚搬来，不熟悉，有什麽事就找阿奎帮忙。」江妈妈说着，瞟一眼江奎，「他喔，整天无所事事，最闲！」
江奎不满：「我哪有！」
谢暖暖笑得眉眼弯弯，礼貌而客套地答：「谢谢阿姨，江奎很照顾我。」
江奎听了这话，看向她，笑容有些微妙，谢暖暖很难形容那感觉，总之不是好的那一边。
谢暖暖吃过饭又被留了一会儿，在客厅跟江家兄弟看电视，谢暖暖看着背对自己坐在地板的江昴，犹豫了下，最後还是喊了：「那个⋯⋯」
江奎江昴同时看向她。
「⋯⋯江昴，刚刚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你。」
「没关系啦，我知道。」江昴摆摆手，「真的没关系。」
「对啊，没关系啦。」江奎笑嘻嘻地帮腔，又惹来谢暖暖的一记飞刀眼。
谢暖暖没好气：「你闭嘴吧你。」
没想这句话被刚从厨房走出来的江妈妈听了个全，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们已经很熟了嘛。」
谢暖暖想想这是个陷阱题，说对说不对都是错，索性就乾笑，装作没听清。
後来谢暖暖回家前江奎啊了一声，说要还她课本，哒哒哒跑回房间，客厅剩下江昴和她两个。
江昴试探地喊了一声：「暖暖⋯姐？」
「直接叫名字就好了。怎麽了？」
「我只是有一点好奇，」江昴顿了几秒，应该在组织语汇。「今天早上的是不是⋯⋯」
谢暖暖心领神会，嗯了一声。
江昴没有再问下去，谢暖暖等到江奎把课本给她以後，道了谢，回家。
她打开客厅大灯，又用吸尘器仔仔细细地吸了一次地板。
今早，这里还全是瓷碎片。
被砸碎的是装着温粥的瓷碗，好像还有几个小碟子，谢暖暖不太记得了，总之是碎了满地。
她那时站在一旁，碎片喷飞的时候划过她的脚，伤口就是那时留下的。
「闹够了没啊！」
谢暖暖忍无可忍地大吼了一声，空气凝结了几秒，随後是更加大声的回骂，谢暖暖不想听，把母亲半拉半就拉进房间，门关上，看着站在餐桌旁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手足，随後转开视线，一句话也不说，拿了扫把畚箕把碎片扫掉，才叫了计程车出门。
早晚都会被知道的，就算换了一个地方亦然，就算从头开始好像还是得落得一样的结果。
谢暖暖回了自己房间，复习课业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课本有用铅笔写的新注记。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那个你字被画了几个圈，旁边写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