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17日
我和子谦肩并着肩,坐在户政事务所的椅子上。
两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那天是个宜嫁娶宜兴土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在一个典雅的场地,所有的亲朋好友见证下我们交换了信物、结为夫妻。
承办人员:「你们都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跟子谦一起答道。
相识18年,很有默契。
承办人员是个有点年纪很有气场的阿姨,老花眼镜低低的架在鼻梁上,她微低着头眼睛上扬的瞪着我们俩的脸来回看了许久。
我知道我们两个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一对结婚多年默契十足的夫妻。
「不再考虑一下?」
「我们考虑清楚了。」子谦坚定地回答。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就帮你们办了。身分证健保卡。」
等待的时间没有很久,在老练的承办人员的操作下很快的手续便完成了。
「离婚手续办完了,现在请你们到旁边稍等,新的身分证做好会叫你们。」
「好,谢谢。」我说。
说的很平静不带一丝情绪,就像买珍奶跟店员道谢时一样。
走出户政事务所大楼,子谦一如过往的两年,开着车送我回租屋处。
车上的广播正在拨放着情歌,就如同他跟我求婚的那天一样。动力火车的那就这样吧。
不要哭了吗该哭的人是我吧
你都坦白爱上了他我有什麽办法
一路上都没有交谈,但曾经用婚戒与一张纸绑在一起两年的我们也不觉得尴尬。
他总是习惯单手开车,指节分明的手轻握着方向盘,开车时会习惯性的皱眉。刚开始交往时,他没握方向盘的那只手会紧紧握着我的,但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不再这麽做。
那就这样吧再爱都曲终人散啦
那就分手吧再爱都无须挣扎
熟悉的路,很快地就来到我租屋楼下。
「以後有什麽需要帮忙的,尽管打给我不要客气,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帮。」他说。
我笑了笑,「嗯,你也是,希望未来你一切顺遂。」
他轻轻搂住我的肩,我依旧要垫起脚将头抬高把鼻子露出才不至於窒息。
「对不起,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他说。
「我们只是对家庭的想像不一样罢了。」
「…保重。」
「嗯,你也是。」
再给抱一下闻一闻你的长发
不要再哭啦快把眼泪擦一擦
这样吧再爱我有缘的话
我们就此别过。
15岁时相识,
29岁时相恋,
33岁时离婚,
18个年头,
终究把缘分走成两条平行线。
头一年新婚虽然很忙碌但也是很开心的,两家人常常一起出游、聚会,但在新婚喜悦慢慢淡去後,子谦渐渐的以工作忙碌为由减少回中部。
後来他希望我辞掉工作搬到新竹,但我目前的工作新竹没有分店,我也不想放弃努力坚持了这麽久的职业。
「你那个工作不就是这样,一直做下去也不会有什麽发展,不如辞掉工作到新竹来,反正我养得起你啊。」
「或许我的工作是不比你的高级,但我很重视也很喜欢这份工作,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工作?」
「到新竹来我养你,你可以每天睡到自然醒跟朋友约喝下午茶,在家帮我洗洗衣服打扫整理家里,不是很好吗?」
「不好啊!那就不是我喜欢的生活!」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女人婚後为家庭做些牺牲是应该的,真不知道你在坚持什麽。」
「什麽叫女人做些牺牲是应该的?难道女人就该死吗?」
「唉,别钻牛角尖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然你什麽意思?」
他叹口气,「要不你到新竹找一份你喜欢的工作?」
「我搜寻过了,我喜欢的工作都离你住的地方太远了。」我说,「你们公司台中不是也有厂吗?你怎麽不申请调来中部?」
「新竹环境比较好啊。」他没多想的回答。
「那我跟你理由一样啊。」
「……如果我是那个女生,你是否就愿意搬了?」
「……」我没能回话,因为这是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
「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才能放下那个女生?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好吗?我是不是永远都达不到你的要求?是不是永远都无法取代那个女生在你心中的地位?难道我一个男人竟不如一个女人?」
看着子谦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而我却找不到声音来反驳他。
我觉得他弄错方向了,这一切都跟性别没有关系,就如同他求婚时我告诉他的,这辈子我可能都不会爱上他,因为我们已经错过了我爱他的时间点。
我的沉默更是火上加油,他怒不可遏的甩门离开。
就这样我们谁也不让步,每次通话、每次见面,都围绕着这件事争吵,到後来相见两相厌,演变成连一些生活琐事都能吵。
小到吃饭的速度、晒衣服的方式,连饭後洗碗的时间都能吵。
但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每次争吵後没多久,他的妈妈便会打电话过来”关心”。
婆婆的来电,总是会先若无其事的聊聊别的,最後话锋一转:「青青啊,妈听说你跟子谦又吵架啦?哎,你也知道子谦就是对自己认定的事比较固执的类型,你就多让着她一点,工程师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你要给他一个轻松愉快的家,不要再增加他的压力了。」
没有谁的生活是轻松的,谁的压力不大呢?难道我的工作就没压力吗?婆婆的话语总是能一秒燃爆我的情绪。同样都是在工作,为何女人永远要做那个牺牲自己、忍气吞声、成全家庭的角色呢?
婚姻难道不是两个人为了这个家互相努力、互相让步吗?而为什麽我只感受到我一个人在努力、一个人在让步?
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你能不能别我们每次吵架就告诉你妈?」我曾试着跟他沟通。
「我想说女人比较了解女人,让她跟你聊聊啊!」
我心想跟婆婆是能聊出什麽真心话,内心不断的翻白眼却依旧尽量好声好气的说「我们夫妻的事能不能不要把长辈扯进来?」
「好好好,我知道了。」大概是嫌我烦,他答的敷衍。
但下次吵架後依旧能接到婆婆的”关心”电话。
显然完全没把我的诉求当一回事。
後来我变得拒绝与他沟通,因为不想每次都被婆婆关心。而我们也就这样渐行渐远,离婚前的最後半年,除了必须露面的家族聚餐外,我们基本上是没有联络的。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打了通电话给我。当时我下了班,舒服的躺在沙发上看探讨婚姻相处之道的书。
虽说已经是匹死马了,也想当活马医医看。
「我们离婚吧。」他说。
毫不意外。
「好啊。」我说。
书上说的道理我们都懂,只是没人愿意去做、没人做得到。
这些婚姻书籍提出许多例子,一对关系破裂的夫妻照着他们的建议最後修补了感情恩恩爱爱的重生他的们婚姻。
但,这些例子里,这些夫妻必然要有一方或双方坚持不放弃这段婚姻,即使他们再痛苦再不堪,就算伤害着彼此也没想过弃离对方。
但我跟子谦的这段婚姻,显然两个人都放弃彼此了。
从一开始,不在爱为基准的婚姻,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