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芮看着自己怀中的男孩,眼里尽是说不出的喜欢。她将男孩高高抱起,两人的鼻子在空中蹭了蹭。小家伙开心的笑出声,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贴上了姝芮的脸颊。
小孩。姝芮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的生物。
「我都不知道你这麽喜欢小孩。」凌洵昊蹲在他俩身旁,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颊,「不过还是女儿可爱。」
姝芮将小家伙放下,让他跑向他的母亲,「都可爱。可我倒想要男生。」
「为什麽?」凌洵昊起身,一手将姝芮从地板上拉起。
她拍拍衣服,「女孩子很容易被欺负,而且到哪都不安全。」
「有我这老爸给她靠着,谁敢欺负她!」他自信地说,拉着姝芮往公园的另一处走,「我再不济,也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是是是,能有你这老爸,她算是投对胎了!」姝芮打趣着,但说的也倒是事实。
「那是当然!」
两人漫步在覆盖着余晖的公园里,左手边的湖泊波光粼粼的闪耀着,几只白鹭鸶略过湖面,停在了湖中央的小岛上。
一阵凉风吹过,姝芮阖上了眼,森林的芬多精扑鼻而来。她停下脚步,望向湖的另一头。夕阳正缓缓地落下,在湖面上烙下一条红彤彤的倒影。偶尔飞过的鸟群成了落日里的几点残影,零星的小船飘荡在湖中,宁静却不死寂。
「还有一段时间,」凌洵昊牵着她的手,朝湖畔旁的草地点头,「去坐着看吧。」
一屁股坐在了温热的草皮上,青草的芳香围绕在两人四周。
凌洵昊的长腿一弯一直的伸在草地上,一手撑在姝芮身後,一手自然地抵着膝盖,双眼柔和地望着远方。手腕上的表在晚霞的照耀下,如同湖面上的粼粼波光,熠熠生辉。姝芮靠在他的臂弯之下,和他一同看着眼前的光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直到黑暗吞噬掉所有光线後,凌洵昊才将姝芮从草地上扶起,往公园的深处走去。
「我们要去哪?」姝芮问道,撞见脚边的一团草堆,突然柳眉一蹙,「等等,你之前就知道小芯的事?」
「我只在你的画册看过,怎样?」
姝芮倏然驻足在原地,眉头深锁的看着前方,「那你当初干嘛带我去生态园区?我画册上又没写地点?」
冬季残余的冷风吹过,几片枯叶飞过两人之间。
一阵沉默。
凌洵昊眼神飘向远方,清了清嗓子,「咳,没有,就⋯⋯无聊想到!你不是心情不好吗?那里⋯⋯挺适合的⋯⋯」
姝芮瞅着他,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凌洵昊打了声哈哈,「哈哈,我们走吧!这里感觉怪恐怖的!」
「有鬼⋯⋯」姝芮眯着眼呢喃,「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要去哪?」
「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他拉着姝芮的手继续走着,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在晚上乌漆麻黑的公园深处?」
「他住在前面的旅社,走这比较快。」凌洵昊走在她前方,「一个你一定要见的人。」
姝芮点点头,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不过话说回来,从刚太阳一下山,姝芮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心里怪怪的。但她也没说,反正应该只是因为走的路有点多,心脏有些不适。
「凌洵昊,我们走慢点吧。」姝芮拉了拉他的大手。
凌洵昊慢下脚步,走在她侧身,「不舒服?」
「没事,就是胸口有点闷。」姝芮仰起头,朝他笑了笑。
「不舒服要说,医院就在附近。」凌洵昊伸手将她一缕发丝勾到耳後,「快到了,就在前面。」
接近二月的高雄早已进入初春,天气逐渐回暖,可入夜的公园里依旧有些凉风吹过。姝芮往凌洵昊的侧身靠近,脸颊贴着他的黑色羊绒大衣,顺着风的方向往天空望去。
一片墨黑的夜空里,零零散散的星星如几滴落在窗户上的雨滴——有的大到像是可以反射出自己的倒影,有的小到像是清晨叶子上的露珠。
没有山里满片星空的壮丽,却有城里点点孤星的凄美。
姝芮看着眼前的景象,熟悉的旋律从一段遥远的记忆里唤醒。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凌洵昊听见她的歌声,身子不禁顿了顿。
他被歌声带回了高中时的回忆。那是是他第一次听姝芮唱歌,也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的这位女孩。
记得刚上高中那时,他不怎麽喜欢这女孩,长的人小鬼大的,明明矮自己整整一颗头,却老是和自己做对。
先是说自己音唱不准,又说直笛的调性和老师说的不同。下了课还要硬要自己留在教室打扫,念东念西的,害自己都不能和王钰坚他们去打球。
总之,高中时的两人没少吵过架,感觉生来就是互相克对方的。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一周一次的音乐课,凌洵昊重重的将麦克风放在讲台上,黑着脸从台上走了下来——因为他真的,很讨厌唱歌。
他走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喝了口水,恼怒的听着陈奎望和王钰坚嘲笑自己的歌声。
什麽鬼音乐考试。
就在陈奎望两人终於嘲笑完自己的歌声後,一个黑黑小小的身影走上了台,拿着麦克风的姿势看起来颇有架式。
凌洵昊撇向站在台上的姝芮,眼里的愠怒似乎散去了不少。看她平常吼自己时是中气十足,他倒想听听这小不点的歌声如何。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
音乐的前奏响起,是一首几年前发行的歌。凌洵昊看过歌词,但到目前为止,都没听着顺耳的版本。
她轻声唱着,透过麦克风传出的声音十分的清澈空灵,如黄莺出谷般,像是能把歌,直直地唱进人的心里。
为了使空气流通而开的窗,此时吹进了一阵清风。整间教室顿时充满了夏日的草香,混合着淡淡雨的气味。
「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她的歌声像是一丝调皮的闪光,乘着微风,从窗户跳跃在书本上、桌椅间,然後轻巧的落在凌洵昊的肩上。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好似只要发出一点声响,就会吓走这惹人爱怜的歌声。
这首歌没有慷慨激昂的高音,也没有悲催凄厉的歌词,只是柔柔静静的,像是在诉说一个令人着迷的故事。不讲究技巧,只需些许的情绪,就足以将整首歌的韵味,完整地呈现出来。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
凌洵昊手中握着自己的水瓶,迟迟没有放下。他有些讶异的望着台上的小不点。她是如此的娇小,却有着不属於她年龄该有的沧桑。那个平时和自己争锋相对、气势凌人的泼妇去哪了?显然不是台上那位能用歌声融化世间所有事物的女孩。
还是,这才是她?最真实的宋姝芮?有着一个能让所有人臣服的灵魂?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从他内心深处悄然窜出,惊讶?喜悦?骄傲?他也搞不清楚。
「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但从听见她歌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将会在他的生命里,成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凌洵昊撇过头,看着靠在自己臂膀上那黑压压的脑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的浅笑。
现在他知道为什麽她的灵魂能使人臣服其下。她不仅有着人人称羡的容貌,笑起来像是能温暖整个世界。还有天资聪颖的头脑,只要她有兴趣的事,姝芮必然能做到最好。
她有着过人的浅力、使众人追随的能力,却心甘情愿的,做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做他的女人。
「是前面那栋吗?」姝芮指着前方问道。
凌洵昊一愣,看向她指的方向,「嗯,就是那。」
此时的他,突然庆幸自己当初参加了那时的同学会、庆幸自己喝了那麽多酒、庆幸自己死皮赖脸的说出那些话⋯⋯
心里缺着的那一角,在十年之後,终於给补上了。
一栋由木头建造而成的旅社出现在他俩眼前,微弱的灯光在树林环绕下若有似无,看来是那种追求接近自然的生态旅馆。四周除了一片漆黑的森林外,只剩下旅店前的一盏路灯亮着。
凌洵昊牵着姝芮的手走到路灯旁的长椅,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你在这等我,我去帮教授拿东西出来,等一下我们顺路载他过去医院。你身上还有药吧?」
她点头,「还有,你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我很快回来。」他说,在姝芮眉间落下一吻,便转身往旅店走去。
姝芮在长椅前坐下,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朝天空望去。几颗星星仍在闪耀,像是在求她把刚刚的那首歌唱完。
她深吸了口气,将颈子上的项链和夜空中的星星摆在一起。一想到自己的病情有所进展,心中压着的那块大石就减轻了不少。此刻的她,能够放纵自己的想像力,想像着接下来两人牵手度过的每一刻:交换戒指、蜜月、探班、生孩子⋯⋯
只要想到他会参与自己的未来,姝芮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
此生能够遇见他,大概花掉了自己所有的好运吧?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知道,曾与我同行的身影,如今在哪里。」
一道强劲的冷风突然刮过,吹起了大把的落叶,也惹得树林飒飒作响。姝芮看向身旁一片漆黑的森林,觉得好像有个东西正盯着自己。
小动物?
她将项链放进衣服里,站起身打算去找凌洵昊。她一边走着一边继续唱着:「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否在意⋯⋯」
碰。碰。碰。
听闻此声,姝芮猛然驻足在原地。
黏液被挤压和断裂的声音,像是某种器官被辗压揉碎一般,和阵阵呢喃声,清晰地从树林里传来。
还没等她转过身,一个尖锐的东西底在了自己背後,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伴随着一股熟悉的屍臭,在自己耳畔响起,
「你的心脏可以给我吗?」
「是等太阳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