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机,难得的在高雄感受到一丝凉意。
经过空中走廊,姝芮望向身旁的落地窗。此时的高雄早已是夜晚,偌大的停机坪上,寥寥无几的飞机正缓缓地爬行着。
蚊子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她心想。
拖着行李从容地走到接机大厅,三三两两地人拿着小白板,上头写着人名,不过好险,没有一个是写着姝芮的名字。
她喜欢低调,所以没有通知任何人。这点倒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变了。
相隔十年在回到故地的她,从以前那个什麽都敢说、什麽都敢做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顺应社会、懂得进退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事业有成,也许是因为环境所逼。但不论是因为哪种原因,都造就了今天的宋姝芮——一颗设计界的新星。
走到接机大厅角落的座椅旁,姝芮准备坐下歇会,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随之跳出几则来自高中班群的短信。
总务沈璋凡一如往常的言简意赅:「提醒一下,今天是订七点半的包间,不准迟到。」
也一如往常的,大家也都是来个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奎望:「@萧斌,要不要看妹子?」
萧斌:「@奎,这还要问吗?」
曾丞礼:「白痴」
沈璋凡:「欸欸你们不要洗版啦!」
范馨:「笑死」
姝芮看到这里,不经莞尔一笑,指节轻轻搭在唇上。一如往常的白痴。
沈璋凡:「你们剩半个小时,迟到的付钱。」
群组里顿时一片哀嚎。
陈奎望:「凡啊你这样不行。」
陈奎望传送贴图——一只仓鼠一脸捉狭地伸出一只手指。
萧斌:「对啊总务,你不是法官吗?这样不好喔。」
然後是一长串同样的贴图连环炮。
蔡昀梓:「你们很吵欸!不要洗版啦!」
王钰坚:「大陆人不要吵」
陈奎望:「嘘」
蔡昀梓:「去你的」
姝芮的微笑不经转为苦笑,指节依旧搭在唇上。一如往常地不尊重人。
曾丞礼:「@草猪,你这个法国人是要不要回来了啊?」
看着曾丞礼标记自己高中时的绰号,姝芮不禁嗤笑。姝,谐音似猪;芮,乃初萌芽之嫩草。合称:草猪。
范馨:「你直接私讯她啦,她是超级塑胶欸」
曾丞礼传送贴图——点头如捣蒜的兔子。
姝芮本来正在打字反驳,却停下了动作。
凌洵昊:「@陈奎望,等一下到包间记得传妹子的照片。」
她皱起眉头,关掉萤幕,有些烦躁地起了身,拉着行李往大门走去。
不要去想。她对自己说,然後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上了车,姝芮给司机看了饭店的地址。
她不想遇到他,也不能遇到他。
十年前的离开,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姝芮不希望自己变回以前的样子,也不希望两人的关系因为见面而变得更僵,只希望大家能够继续过着之前的生活。
这样,对大家都好。
司机热情的寒喧几句後,便驱车驶离机场。
车子从机场驶入车潮中,道路两旁的路灯闪烁不定,和路面上赤红的车尾灯,伴随着此起彼落的喇叭声,调匀了墨黑的星空。红砖墙内除了一些小台的民航机降落之外,依旧和以往一般,杳无人烟。
车子渐渐开往市区,路上的景色不再那麽一成不变,开始有些熟悉的建筑映入眼帘。当然,陌生的建筑物也不少。
「小姐,你看起来不像台湾人欸?来台湾玩吗?」司机脸上挂着南部人的微笑,趁着红灯的时间,从後视镜看向姝芮。
她礼貌地一笑,轻轻地摇摇头。
司机顿了顿,不知道姝芮是听不懂,还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但见她也没想接话,就摸着鼻子继续开车。
姝芮其实不介意跟司机攀谈,只是睽违这麽多年才回国。在外期间,也只有偶尔接到范馨的电话,才会讲上两句中文,现在难免有些生疏。
再加上那则短信,不免让她的心情有些起伏。现在的她只想静静地回味一下,这座充满青春回忆的城市。毕竟也被自己错过了十年。
随着车窗外的景象快速飞过,眼光扫过几个熟悉的建筑和地标,以前的种种回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姝芮还记得,他们曾在路边的那间咖啡厅读过书,那是第一次和他单独出去,甚至还去他家吃了顿饭。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打球打到很晚,和他肩并肩的走在细窄的人行道上,那是他第一次靠自己那麽近。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是他第一次称赞自己放下头发很好看,作势要把头发扎起来时,还被他阻止了。
她甚至还记得,毕业前夕,自己的位子被抽到了他旁边。有时他会毫无缘由的,单手撑着下巴,脸上挂着好看的微笑,就这样看着自己。
记得,姝芮全都记得。她试了十年去忘记,可如今过去的种种,却又历历在目。
这些回忆都很美好。同时,也很痛苦。
这些记忆对她来说是一种诅咒,一种折磨。在她的心里,他太美好了,美好到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感觉好像自己永远都碰不到他,注定无法与他并行。
但这些回忆却又每天不时的,出现在生活的小细节中,像是慢性病一般,无声无息的,刻入骨髓。
高中的时候是这样,毕业後了更是一样。就算说了也是无济於事,对他的思念反而变本加厉。
想到这里,姝芮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她记得那是毕业後的几个礼拜,自己正要登机的前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