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纾盈的名字以频繁的次数出现在任斯人生活中,往往校长刚在朝会上替她颁了个年级前五的奖项,下一秒她又再次以全市国语文演讲比赛第一的身份上台再度领奖。
举凡大小竞赛都会有她的名字,就连运动项目也不例外。
年少的任斯人想不到为什麽会有这麽精力充沛的人。她好像天生不知疲倦,对世界永远充满热情和向往。
任斯人站在二年级的队伍里,看见秦纾盈和朋友们在司令台上从校长手中接过教育部反毒微电影比赛的奖金。他真真实实感到疑惑了,怎麽会有把生活过得这麽充实?
蒋临听见任斯人的轻声碎语,忍不住一掌拍向他的後背。
蒋临不顾教官凶狠的眼神,将任斯人转向面对他的方向,神态无比认真:「兄弟,不是我要和你吹彩虹屁,也不是贪图你亿万家产要巴结你。」
蒋临悲愤地指着台上笑靥如花的秦纾盈,对任斯人道:「但你什麽资格说纾盈?你和她是一样的人啊!你看看你家柜子里的奖状、奖盃!你好意思说这种话吗?」
任斯人缄口不语,蒋临悲愤交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安静的校园,蒋临这一句咆哮盖过了校长拍着秦纾盈的肩膀、鼓励同学要多方面发展的谆谆教诲。
全校师生教官,连同司令台上的校长和秦纾盈等人都忍不住侧目。
教官领着蒋临和任斯人到教官室外罚站。
这是资优生任斯人第一次被处罚,他从小到大都是师长眼里的模范学生、别人家的孩子,头一次被惩罚却是因为在朝会上大声喧哗。
命运捉弄人。
热辣的阳光晒在肌肤上,任斯人望着脚下清晰可见的影子,忍不住问:「你大声喧哗,为什麽我也要罚站?」
室外摄氏三十度,人间炼狱。
他和蒋临站在艳阳底下已经一节课。
任斯人出了一身汗,但他背脊挺直、肤色白皙,汗水浸湿他的衣衫非但不显狼狈,反倒像大雨过後亭亭的青莲俊逸脱俗。
反观一旁的蒋临,狼狈得不成人形,形成鲜明的对比。
蒋临愤愤不平:「还不是你让我说出那句话的!」
任斯人回想到教官不说二话就要他去罚站,不由得眉宇轻蹙:「教官也没不听我解释。」
说上去倒是有些委屈,蒋临自知理亏宽慰:「对不起了兄弟,连累你陪我罚站,罚完站你想吃什麽我都请你。」
「不必了。」任斯人调适心情的能力尚佳,清淡的口吻在酷暑中有降温作用:「偶尔晒晒太阳也不错。」
一把伞蓦然罩在两人头顶上,一道动听的女声从他们身後传来:「上课了你们怎麽还在这里?不会热吗?」她把伞提高好遮住两人。
任斯人和蒋临转过头,看见身後三格阶梯之上的秦纾盈。
她右手高举着粉色樱花伞,左手朝他们聊胜於无地一挥,姿势颇是滑稽:「嗨?」
「纾盈?」蒋临看见来人是同是辩论社的学妹,忍不住要哭出泪来:「终於不用晒太阳了!你怎麽在这?」
秦纾盈左手指向教官室:「我来帮忙跑公务,正好看见你们在晒太阳,想说过来问问发生什麽事。」
「却没料到罚站的是你们……」她小心翼翼飞快瞟一眼任斯人,声音含糊不清:「也没想到斯人学长也在。」
任斯人没说话,蒋临大吐苦水:「我们就是升旗的时候说个话就被教官罚站了!说几句话需要罚这麽重吗?」
秦纾盈疑惑:「教官罚你们多久?」
蒋临顿时委屈:「要罚三节课!这阳光这麽大,我小小的身板撑得住吗?」
他指尖转向一旁汗如雨下的任斯人,「还有我们的好学生斯人!他就是个文弱书生!受得了这炎热的太阳吗?」
任斯人平淡地揭穿:「受得了。」
蒋临胡搅乱缠:「我要被晒死了!我就是国内第一个被晒死的高中生!」
「这样啊……」秦纾盈盯着任斯人,满目心疼。
秦纾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不定,下定决心将樱花伞塞入任斯人手里:「学长,这把伞给你!」
蒋临一脸问号,为什麽不是给他?
秦纾盈握着拳头,朝他们坚定地道:「我去向教官求情,你们等我的好消息!」接着一溜烟又跑回教官室。
「喂——学妹不用啦!」蒋临装模作样喊了几声。
任斯人握着伞柄,抬头望见透明伞里一大片的粉色樱花,阳光穿透花瓣之中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其实遮不了多少光。
他不禁轻笑出声。
看上去很强势,本人却很少女心。
任斯人脸上难得有外露的情绪,蒋临忍不住询问:「喂,你笑什麽啊?要不是我认识学妹,我们还要晒两节课太阳!」
任斯人笑容微敛:「没什麽。」
就是觉得,挺可爱的。
不出五分钟,秦纾盈就带着教官出来了,她手上握着扇子和卫生纸飞快地跑到两人身旁,朝他们大力搧风。
「教官说你们可以休息了!」秦纾盈语速极快,生怕他们会多晒几分钟似的。
沁人心脾的凉意不断拂过肌肤,随着微风拂过,任斯人闻到一股清新的芬芳,水蜜桃混合着茉莉和木兰,甜美自然的香气。
秦纾盈递给他卫生纸,有些结巴:「学长,擦汗。」
任斯人接过後道谢,蒋临在一旁怪叫:「纾盈你也太偏心了吧?这偏心偏到太平洋了吧?我们还是关系良好的学长学妹吗?」
秦纾盈脸颊蓦然一红:「我……」
任斯人定睛看了一会儿秦纾盈,看向她身後的教官:「怎麽提前放我们走?」
教官也是无奈:「纾盈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先是讲了一大堆在艳阳底下会有什麽後果,之後举出体罚不当的案例,要我们小心被你隔壁的蒋临提告,他是辩论社长……」
蒋临再次大叫:「什麽?我是那种会乱告人的吗?怎麽不是斯人提告?」
教官不理他:「又苦苦哀求不要给你们惩罚得太严重,跟我们撒撒娇,还威胁要跑去校长质问他老人家,我们哪敢放她去校长室?只好由着她了。」
「校长也是知道纾盈和你,应该不会……」
教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任斯人到耳里没什麽都没听见,只听见盛夏榕树上的蝉鸣声,在耳边经久不散。
他深深望着仅在咫尺之遥、低着头羞红满面的秦纾盈。
关於那年盛夏的记忆,任斯人的印象只有遮不了阳光的粉色樱花伞、水蜜桃混合木兰的清香,还有少女面上胜过一大段对白的红晕。
那年她十六岁、他十七岁。
两个人都是最青春无畏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