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我与各侍妾说话间,玄璃带了侍卫们怒气冲冲地闯进我的厢房,对着我劈手便是一下耳光。我措手不及,跌到了地上。我仰头莫名地望着他,脸颊隐隐作痛。
「你个贱婢,竟是你趁着琅儿病重,暗地里下了毒手,才使得琅儿一病不起,长辞於世!」
我极度震惊,以至於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玄璃满面怒容,上来便要踢我。若不是周围人死命拉住,只怕我要命丧当场。
太子妃殁了?中毒而亡……我头脑开始清醒,却遍彻悲伤。我跪泣道:「殿下说话可有凭据?妾侍奉太子妃不假,可近几日妾不曾见过她,妾有何机会加害於她?」
玄璃恨声道:「本来琅儿身子调养就好,谁知清早喝了你送去的汤药便呕吐不已,药石无效。大夫已经证实是中了砒霜之毒。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妾敢以性命担保,今早从未送过汤药。即便妾真的送药了,期间有多少人经手亦未可知。且太子妃饮药前必有人试药,妾怎会如此愚昧无知?」我泫然泣下,极力剖白,「太子妃向来待人亲善,妾敬之爱之,恨不能以身替病,怎会害她?殿下这般说可有人证?」
「砒霜这等阴毒之物并不易寻,只要搜下有无便可知分晓。」赵良娣幸灾乐祸,口气里止不住的得意。
「搜!」太子一声令下,侍卫们翻箱倒箧。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侍卫们雷厉风行,找到了一包药粉。我自知大势已去,今天定是在劫难逃。
玄璃紧捏着这包药粉,恨得几近眼底出血:「琅儿宫中侍从皆听到了今早有人是奉朱良娣之命送的汤药。你是不是还要孤将人领来亲口再说一遍?或者你告诉孤,这包药粉不是砒霜?」
「是不是的,试一口不就知道了。」李孺人脸上满是讥讽。
「不要啊!」春影此时也反应过来,这是存心的栽赃陷害,此物吃了必得丧命。她「扑通」跪倒在玄璃面前,「主子饮药,就让奴婢先试。」
「春影!」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打掉了药粉,冷静道,「不必试了。是砒霜。」我爽快利落的回答大出人意料。
「你以为太子妃薨逝後,你便有机会了麽?痴心妄想。」玄璃憎恶地别过脸去,「你滚,从此以後莫让孤再看到你!孤会给你一纸休书,算是给你的最後一点脸面!」
「朱柔则如此丧心病狂,殿下还要保留她的颜面作甚?赐死或幽禁都是便宜她了!」赵良娣犹显不足,在一边煽风点火。玄璃对她扫过一个狠戾的眼神,她登时吓得再无一句余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殿下要休妾,妾不敢不从,但这罪妾抵死不认!」被休回家,我还有何脸面存活於世?我猛地拔下发髻上的金钗,往自己的喉部刺去。春影见状,发疯般地抢夺我的钗:「小姐这是做什麽!」
「你这般惺惺作态又是给谁看,想死也别污了东宫的地。孤倒是不知原来朱氏一门尽出刚烈的女子!」
朱氏一门?玄璃点醒了我。是啊!如若我就这麽去了,便是畏罪自杀,此身再难清白,家人亦会受到牵连。思想间,我手一软,金钗落地。
我对他一拜首:「妾领旨便是。妾亦别无所求,惟愿殿下平安喜乐……」我想起那年的洞房花烛,昨夜的月下情话,一时间泪如雨下。
我以废弃之身回到了我阔别已久的家中,府中的人碍於我的身份表面上依旧恭敬如初,私下里的鄙薄总是免不了的。我也成为了官宦人家茶余饭後的笑料。母亲来看我时,我总是一身素净,脸上两行清泪。她毕竟心疼我,并不曾多说什麽,但是我心里如明镜一般。这些天,母亲一定也受尽了白眼与嘲弄,只是都藏在心里罢了。奇怪的是,父亲居然没有任何责备,甚至有些如释重负。
我遣散了房中其他仆役,只留了春影一个。春影见我郁郁寡欢,十分担忧,整日变着花样给我做各种吃食。
「小姐,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
我傻傻地盯着几案,恍若未闻。那支箫已经系上了本欲赠他的五彩丝线,现在正安静地摆放在几案上。
「小姐!」春影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我虽不懂得什麽大道理,可我看得出这件事颇为蹊跷。小姐如今这麽消沉,於事无补。倒不如理理思绪,兴许有所助益。」
「春影,你快起来。」我欲扶起春影,她很固执,两人僵持不下。
「菀菀啊,春影说得对极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我可只有你这麽一个女儿……」母亲适巧进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我终於忍不住,像孩提之时受了委屈般,抱着母亲,失声痛哭。
母亲软言安抚着我,我拭乾泪,携着母亲同坐在了榻上。春影见我如此,一颗心落定,也不待多说,悄声出了房,关上了门。
母亲轻捏住我的手,在我耳畔小声话道:「你父亲近来闭门谢客,寡言少语。外人是看不出,但我跟了他多年,我估料朝廷将有异动。」她放开我的手,挺起了腰:「俗语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女儿,我不知你前後细因,但我有预感,你此刻回来绝非祸事。」母亲款款起身,一扫之前的哀伤之气:「菀菀,你一向聪敏,定能想个明白,以後的路还长着呢。」
我的脑中一团乱麻,种种事端错综复杂,却没能连成一线。天际划过一道亮光,一声春雷乍响。梅花已经开尽了,残雪挂在枝桠上随春日融去。今年的春光来得甚早,我浑然不觉,只感到漫身的寒冷。
难道是要变天?我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