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曳斐一人坐在草埔上,坐到腿麻,直到回神过来,早已错过暮时,进入黑夜。
错过。
江曳斐徒手挖土,把红花埋在土中,捧在手心,走回红招阁。
众人缄默坐在长椅上,见来者是江曳斐,皆激动站起。
「江曳──」
「……」
江曳斐机械地穿过人群,至庭子边随手拿起一个盆栽,将红花放置在里头,捧着砖色盆栽走回四楼房里。
打开门的瞬间。
银发少年回眸,笑着。
「怎麽杵在那里呢?发生什麽事了麽?」
江曳斐不禁愣住,随即红了眼,冲向少年所在位置,「我今天──」
而後,他的身子硬生生僵住。
江曳斐的手穿过半透明的身影,幻影霎时消散。
一片静寂。
停杵着,再度活动起来,犹如画面被强制暂停、播放。江曳斐面无表情地将盆栽放在平时红儿常向窗边看的边框延伸处,而後,坐在床入侧边,发怔。
江曳辰。
满腔悲愤无处宣泄,可他摇了摇首。他明白寻仇解决不了一切,而江曳辰更能因此丑化他的所作所为。
我现在该做的,既不是寻死,也不是复仇。
因为这些都不是红儿乐意所见的。
如果是红儿,他会希望我怎麽做呢?
握紧双拳,将埋在臂腕间的头抬起。
江曳斐的眼神逐步坚定。
即使一时之间无法看开,可也没时间让我踌躇了。
杀戮的号角已响起。
我必迎战。
为了守护我所爱之人。
江曳斐站起,走向木门,开启。
而窗外的星辰璀璨而美丽。
「啊!江曳斐!」
众人喊道,江曳斐不苟言笑,直率道:
「红儿死了。」
屏息,呆愣,回神,哭泣,愤慨,懊悔,集结而成的气氛,揉杂过多情绪而沉重,由石子落入水底,却毫无声响。
「……呜呜……」众女子哭泣,抽咽起来,「我们那时果然不该──」
「错了。」江曳斐摇首,靛色眸子深邃,却闪着黑夜中的星子,「事情本身就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
是人当然都会怕死,自我保护是很正常的。
他坐在桌案上,语调不疾不徐,不上不下地,「慕儿。」
「啊?斐哥哥?」
「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暗巷里的事麽?」
「……嗯。」陈慕谦低吟,倏地,他急快反应过来,「就是现在!」
「啊……?」众人闻言,皆是一头雾水。
江曳斐像是出神般地直直盯着桌案看去,「这样啊……那江曳辰应该在散播谣言了。」
蔺草眼角泛着泪水,神情扭曲,「什麽意思?!是他做的?」
江曳斐颔首,「慕儿有打听到消息,吕佳宁指使他──为了将江曳霖推上正位,他们要抹污我的一切所为,将会散布我是在利用江曳霖的心血好让自己出名,而作为养子的我,他们好心不杀我,反而只是将我逐出将家。」
曹芝庆忍不住砸了嘴,怒骂道,「天下怎麽会有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陈慕谦道,「斐哥哥,你怎麽看?」
江曳斐仍是直瞪着桌案,「等。」
「耶?」
「等性情波动较大的居民找上门。」
陈慕谦不禁急得叫道,「怎麽能够坐以待毙呢!必需要下手为强呀!」
「你说得没错。」忽地,有只手搭上陈小公子的肩。贾轩竹道,「我虽和贾家断了关系,可若是把江府当做赌注,贾府立定帮助。」
啊了一声,蔺草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要先确认居民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再利用人力集结起来啊。」
「可……真得很难说呀……」曹芝庆神情凝重,「虽然平时和江曳斐感情好的人多着,可江曳辰本来就有在欺压众民,若是他就这麽表明他就是不要江曳斐这个棋子了,而怕被找上门的人们当然会默默避开这事,更不用说本来就是江府手下的人了。」
「再说了,若说他是背黑锅的,谁会信啊?」
「唉……」蔺草叹息,「听天由命麽……?」
江曳斐沉默不语,阖上双眸。
童话并不存在,可羁绊可不是一天就能造成的。他很明了在尘希镇究竟哪些人是重情重义的,哪些人而非。
现实并不像故事中,绝对的可怜;凡事不是只有零或一百。
只要有一丝希冀存在,他便绝对不会错过,紧紧锢在手中。
我从商的手段可不是假的,是时候该反击了。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推估至少二十人,不……还在逐渐增多着……
江曳斐不由得哽住呼吸,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他的手正在轻微战栗着。
一只手覆了上来。
他抬起眸,犹如宝石般耀眼的对上他的,有着美丽童眸的主人正朝着他微笑。
松开手,轻盈灵巧地转圈,身影逐渐淡化。
恍惚间,那纯净的雪,染上些许的红,而颈间的一抹银光却又再次覆盖那点朱红。
「蔺草!」
「老板娘!」
「小蔺!」
门外传来铿锵有力的声音。
来了。
一名妇女打开门栓,人潮顿时蜂拥而入。
众人齐声叫道:
「江曳斐!」
闻言,他站起身,「是,我在。」
「斐哥哥!」陈慕谦有些不安,铁青着脸拽了拽江曳斐的手。
「没事的。」他温柔安抚道,可双眸直勾勾地望着群众。
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有一名妇人站了出来。
「我们都听说了,江曳辰他派人挨家挨户地传话。」她道,笔直地朝江曳斐走来,有别於平日的和蔼,她严肃地认真看着他。
陈慕谦连忙挡在江曳斐身前举起双手,「您这是要做什麽?!」
「慕儿,退下。」
「可是……」瞧见对方果断的神情,陈慕谦忧心地蹙眉,仍是退到江曳斐身後。
这时,江曳斐才道,「江爹他,动作很快呢。」
妇女不禁看了对方片刻,叹息。忽地,她喊道:
「让我们带头来打败江曳辰吧!」
「……啊?」
「……欸?」
在场红招阁的人皆怔住。江曳斐屏息,长吁一气,「……您是认真的麽?」
不待对方回答,倒是其余民众顿时沸腾起来。
「江曳辰可真是贱人!啥养子的,养子都养了还不让进家门,谁信啊!」
「再说了,他这人排外的很,说是他的私生子我还比较信呢!」
「凭什麽仗势欺人呀!我们就让他瞧瞧!让他吃不完都着走!」
还有人是这麽说的:
「赶快,江曳斐你把江曳辰赶出来,建立新的江府吧!我们早想这麽做了,可是都不敢说,不如现在便打铁趁热吧!」
「嘿啊!我才不要暴君来统率俺呢!要选的话当然要选你这种看起来就很好捏圆捏扁,很好蹂躏的,啊不是,咳咳,我是指会听民心的善君呀!」
虽然江曳斐极度想解释一切并非江曳辰所意,但一时之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错愕了。
「……让我……思考一下……」江曳斐再度失神,坐回椅上,又直瞪着桌案。
众人望着这样的他,刚来的人们不禁有些困窘。
「是太惊喜了麽?」
贾轩竹眨眼,平静道,「他家娘子被他爹弄死了。」
「……」
再度缄默。
「那他……现在……唔……」
纠结许久,众人说不出半字半句。要是说「还好麽?」简直就是白问,若是说「我知道你很难过」,可不是当事人的话,是难以深刻体会到那种悲恸。
「……江曳斐……」
蔺草有些焦虑,她望向陈慕谦,悄声说道:
「可是,即使他们想帮助我们,可曳斐这个状况实在是──」
「不是哟,不用担心斐哥哥的。」
陈慕谦摇首,望向在一旁仍是一脸镇定的贾轩竹,突然软软地笑了。
「这一点,斐哥哥和你真的很相像呢。」
贾轩竹没好气地轻敲对方的头一记,「这不是你该关注的点。」
望着仍是不解的蔺草,陈慕谦将目光挪回江曳斐,眼里尽是毫不动摇的信任,方才的慌张模样一扫而空。
「我在十年前,也曾见过一次这样的斐哥哥。」
「江哥哥江哥哥,发生什麽事了麽?脸色好凝重呀。」
那时仅五岁的陈慕谦,天真地瞧着埋首苦干的江曳斐。他常常看见对方会像这样认真苦干时,通常是对方爹爹又吩咐他去做什麽了。
江曳斐停下手边的工作,将墨笔放置在砚台上,才抬眸看向好端端地端坐在桌案上玩着墨笔的孺儿。
「这次江爹交代了大事给我,我很怕会搞砸呢。」
「耶?比平时的重要许多麽?」
笑着,江曳斐揉了揉陈慕谦的棕橙褐发,「重要到或许比谦儿更重要的程度呢。」
「那可不行!」闻言,陈慕谦不禁急得大叫一声,紧张兮兮地又道,「江哥哥,我难道不是最重要的麽……?」
江曳斐忍不住失笑,将对方搂进怀中,柔声安抚道:
「刚刚我是开玩笑的嘛,无妨无妨。」
「哼哼……」将盈框的泪珠努力吸回去,陈慕谦闷闷地道,「……这哪能开玩笑呀……又不是当初人家玩具明明还好好的,结果江哥哥你骗我说弄坏了。」
啊了一声,江曳斐登时瞪圆双目。
「就是这个!」他高呼一声,紧搂陈慕谦,「太棒了谦儿!多亏了你我才能打破现在这个僵局!」
尚未理解对方为何猛然亢奋而激昂,陈慕谦傻傻地任对方将自己放在桌案上坐着。
望着江曳斐倏地揉掉方才努力书写到一半的宣纸,盯着桌案不发一语。
「江,江哥哥……?」
「……」
眼神坚定,彷佛眼前正有个待捕的猎物,而江曳斐正是猎捕者,屏息以待,思考如何在最佳时机出手。
这件事情过後,那次的任务江曳斐办得十分成功且出色,出色到连江曳辰也难得地叫他回府一趟,大肆庆祝一番。
此刻,陈慕谦再度看见这样的目光,和十旬前的,分毫不差。
他静谧地望着对方,乖巧地不去打扰。
「因为啊,这个时候的斐哥哥,是最强的喔。」
江曳斐猛然起身,「我们现在要进行两件事。」
他瞥向人群,「蔺草负责带红招阁的各位去江府门外造势,至於曹伯和慕儿,则再分成两批人,一东一西地向群众发出真正的消息。详细的部分,还多多麻烦慕儿告诉曹伯了。」
此句一出,刚涌进的人们纷纷走至门口,俯下身不知拿起了什麽,又走进门内,手里拿着一篮又一篮的鸡蛋。
「我们刚刚也想过去江府,顺便砸鸡蛋……」一群人讷讷道,似是对不能砸鸡蛋感到扼腕。
「哈哈哈哈哈!!!」红招阁的人们先是错愕,便大笑起来,「鸡蛋留着自己用就好啦!砸鸡蛋是浪费啊!」
而这一笑,让原先紧绷压抑的气氛扫去不少。
「……只不过……」忍笑,江曳斐脸色再度凝重,「我怕人手……有点不够……而且以江家的个性……」
天知道他们会有多麽心狠手辣。
「这个倒是没问题喔。」陈慕谦及贾轩竹说道,「陈、贾两家必定相助。」
闻言,贾轩竹有些不服。
他回首看向陈慕谦,道,「是贾、陈两家,不是陈、贾两家。」
陈慕谦一脸纳闷,「这有差别麽?」
「差别可大了!」他怒气冲冲地道,「我跟你说,谁攻谁受这很重要……」
这时,江曳斐竟颌首表示认同。
他走出门外,「不过谣言要撇清的部分,要怎麽做才能让他们百口莫辩呢?光说句我打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绝对打死不认啊。」
这时,蔺草倒是举起手来,「我来吧。」
「啊?」
和曹芝庆错开时间,刚赶来的严玲疑惑道,「小猫草,你该不会是要让二十年前的事情公诸於世麽?」
闻言,江曳斐及众人皆一头雾水,「啊?」
唯独老曹一脸凝重,「小蔺,把自己当作筹码,当作炮灰,那孩子无论如何都不会高兴的,更何况他已经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
江曳斐双颊顿时煞白如雪,「……你、你该不会是指……」
蔺草摇首,「不,虽然是那样没错,可曳辰他能把吕佳宁压制到现在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啊?难道不是江曳辰做的?」从小看着江曳斐长大的人们忘不了孩子年幼时孤寂的神情,认为江曳辰就是如此残酷无情之人,可至今,他却得知如此惊人的消息,一时之间无法转换过来。
「让我来说吧。」蔺草轻语,从襦袢中提出一串红色流苏挂饰。江曳斐一看,一向冷冽的靛眸瞪得圆大。
当那挂饰一显现在众人面前时,事情便水落石出。
江曳斐不自觉地拦起那块隔着衣物,合贴着腿边的玉佩,按太极图示仿造的勾玉,缺块处和蔺草的一致。
「那是我亲生母亲唯一留下给我的遗物。」
「你……」
「对不起。」蔺草歉然道,「但,若是由我来抚养你,你不但不能收到与现在同等的教育,更会遭受来自他人恶意的冷嘲热讽。」
「……」江曳斐霎时热泪盈眶,「……因为如此……所以你才这麽照顾我麽?」
「倒也不尽然,」她轻笑,「毕竟你本来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啊。」
「那,」蔺草清了清喉咙,嘹亮的嗓音缓缓流淌。
「我便要,说我的故事了。」
我出生时,家中才不过二十九岁的娘亲,竟已生了我和其他十五个兄弟姐妹。为了养活其他弟妹,当我才七岁时,便已在养家糊口、试图谋生了。
直到某日,爹从这个家彻底离去。
母亲为了承担所有家计,但,可想而知,她因过劳而生了场重病,虚弱不已,可家里实在是太过穷困,她只好病焉焉地病卧在牧草扑制而成的床铺上。
如何才能养活全家?
我那有天赋却无能进修、展露光辉的弟弟有该怎麽办?
一个咬牙,我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踏进了那个世界。
一进,便再也不纯净洁白。
穷尽一生,都洗不尽的污渍。
「花魁姐姐,花魁姐姐……呃啊啊啊啊!」
那时,在寻找花魁的蔺草,在房间里四处探头,直到在一个房间前,止步。
望着哭得淅沥的秃,她不禁上前询问:
「怎麽了?我怎麽找不到花魁姐姐?发生什麽事了麽?」
秃只是一概地泣涕,手止不住地颤抖,往房内指去。蔺草将头抬入房内,却看见她最不想要看见的,惨剧。
她诧异且错愕地,面颊雪白。许是见蔺草杵在原地哑口说不出话来,秃才抽答解释事情的缘由。
「……您……还记得……那时说好……要跟姐姐……殉情……的那位客官麽……?身为花魁……姐姐她一直……很怕对方只是……说说而已……然後又找上其他……年轻貌美的女子
「……因此……她带了匕首……半强迫对方与她……一同自尽……可是……」
细小的压抑声逐步放大,一发不可收拾。窗外鸟叫声鸣鸣,清脆悦耳,可进了蔺草耳里,却与秃凄厉嚎叫没有半点区别。
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客官他……居然……因为怕姐姐过於冲动……就强行……抢走姐姐的……匕首……并杀了她……」
「没救了……」
当蔺草看见房内的惨烈景象後,即使到至今,那惨剧仍是鲜明地历历在目,仍使她毛骨悚然。
颈动脉被人惨忍地割断,伤口处翻出类似汽笛的鸣响,刺耳;温柔艳红的朱液从漏缝处洒泄而出,溅得四处都陷於赤红犹如沼泽的血水之中,犹如噬身的岩浆,带领人坠入地狱,永不复生。
为何美丽宛如神只的花魁,会落得这般下场呢?
蔺草紧紧拽住胸前的红绡,胸口紧迫痛苦地抽动着。
犹如垂死挣扎的花魁。
不,我们的存在,不能说是神只,那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求。
麻木地望着人群聚集,蔺草只是杵在原地,任他人从身後窜到身前,湍流不息。
她没来由地,下意识抱着微微发冷的身子,因无奈油然而生的冷意从脚底一路窜流而上,侵入内里,身如冰厩。
好冷……好冷……
我也会,落得此下场麽?
往後,为了保持阶级分制,因此花魁的位置不可空缺,蔺草顺理成章地递补为花魁。
可见过那怵目惊心的场景,她不再像过往般,维持一贯的作风,当着豪爽的侠女。她收敛自身,对他人总是亢亢卑卑的,尽力不让他人发怒。
直到那一天。
「请进。」
「喀嚓。」
门後出现一位秀气怯懦的青年,畏头畏尾地溜进房内,彷佛他是一位闯入门内的梁上君子。
「您好。」
「你、你好……」
欠身,青年谦恭有礼地鞠躬,别於那些纨裤子弟,而蔺草也赶紧回之以礼。
「毋须多礼!少年惊叫道,似是察觉自身反应过当,再度归回初始的怯懦模样,对、对不起……」
「无妨。」
倏地,蔺草下意识答道,此话一出才後知後觉,懊恼不已。
何时,我的真情流露在外了?
出乎意料地,青年反倒有些放松地笑了,「太好了,我深怕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就要因我的无理给赶出来了呢。」
闻言,蔺草一声冷哼,不予置评。
她很清楚少你安慰和会有此种想法。
之前,在娼妓中逐渐有了些名气的她,因喜於直来直往、敢怒敢言的作风,使院中总流传着一句话:
「再别温婉姜昙华,更迎泼辣蔺猫草。」
更不用提那再别二字,竟一语成谶了。
即使她不再如往常一般,可骨子里仍保有不减的豪气,因此,现今会见她的近乎都是些老主顾了,也造成印象,难以在一夕之间窜改。
也不意外这位青年会有这般反应了。
蔺草只是偏首,既然对方以知晓她真实的样貌,也不用瞒,轻快道:
「为何特来见我?」
「唔?啊……」青年歪了头,先是愕然,才露出羞涩的笑容,腼腆道,「我其实已有……十来岁了,却尚未……呃,仍保有处子之身……」
至此,他不禁面色潮红,而蔺草意会过来地在内心暗忖着。
原来如此。
青年接续道,「因为,我出生於,江府,人丁兴旺,若是说自己尚未接触美色,是会被笑的。」顿了顿,青年羞窘道,「我撑住不久,爹便找上门,硬是让我年来此处,说着至少让我不用留着初夜过冬了。」
他轻笑,很是勉强。
的确,若是个养尊处优的嫡子,却到了壮年时期竟仍保有贞操,当然会在他人眼中显得荒唐可笑。
「所以……」艰难地启齿,面色忽红忽紫,「我想请教一下……」
「嗯?」
「如何……才能在不用让你失身的情况下……让我失了贞操呢?」
闻言,蔺草先是错愕万分,接着止不住地捧腹大笑。
啊,未出世的可爱少年啊。
笑够了,她才答道,「没有那种办法啦,还是说,你嫌弃我?」
「不不不不不!小人怎麽敢有如此想法呢!惶恐啊!」
……你既然怕误会的话,为何要喊了声惶恐啊?
嘛,反正此人,我挺喜欢的,只不过……
「那好,那我後天会告诉你如何做。」蔺草道,「但,按三次礼原则,你明天、後天都来,我才能靠近。」
「唔?」倒是那青年有些不解,「可你今日,即便是第一次见面,也就和我交谈了,不是麽?」
蔺草顿时哑口。
原来不像外表一样长得憨厚好骗麽?那世家大族中还是有难得一见的珍珠啊。
因此,她如是说道:
「哎,也别把话说得那麽白,我可是要做业绩的啊。」
面前的青年也哑了口。
原来她并不像外表一般惑人麽?那世族相亲中的闺女,竟然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啊。
如此这般,爽朗风趣。
这是他对眼前女人的第一印象。
对方也不会因他的怯懦而出言讽刺,抑或有心玩弄,倒是坦荡荡地,对待同等之人般地,不矫做作。
「那好,我明日及後日,便会固定来往此处。」
欲起身离去时,蔺草猛然拽住对方的手。
「唔……?」
她双眸瞪大,道:
「名字呢?」
「啊?」
「你的名字啊?」
「哦,那部电影啊?」
「不是啦!」
蔺草气急败坏地纠正,「谁跟你电影了,我要的是你的,名字。」
「哦。」再度迟疑了片刻,青年才绽出一抹笑靥。
「我姓江,名曳辰。江曳辰,请多指教。」
「……」江曳斐面有难色,自嘲,「呵,竟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麽?」
那时,身为花魁的红儿,也是上前询问他的名字,而江曳斐也是到了最後,才告诉对方。
竟然,出如一彻。
众人皆误会成,江曳斐指自己和江曳辰一般,和花魁有过一段感情。
「可……」
「唔……那真的是……江伯伯麽?」慕儿讷钠说道,「跟……印象中差好多……」
「嗯,这问题我也是思考过。」蔺草道,可她难得露出厌倦的勉强笑容。
究竟她到底是厌倦让她看不透的江曳辰,还是厌倦不够了解他的自己?
「可我也是在近几年才试着放下当初的悔恨,以冷静的态度去揣测他当初的想法。」
「虽然听起来许是有些不切实际,但毕竟我也是曾经陪伴在他左右的人,所以,我倒是能断定一件事。」
抬眸,她睿智且坚决的眼神诉说了一切,犹如看见当时江曳斐相信红儿的模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小猫草,你认真麽?」严玲难以置信地问道。
她颌首道,「当然不是因为个人因素才如此的,那时在他迎娶吕佳宁时,就有人在传,吕佳宁的个性看似亲切,实则心狠手辣,毫不手软。」
「可是……」江曳斐语噎,「那为何他,弃你而去……?」
蔺草笑了笑,「他太怯懦了,终究任人掌控,所以我买了成对的玉佩,不是给予他,而是你。因为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
江曳斐怔了又怔,内心满是纠结。
原来他一直有所觉察她对我特意的关切之情并不寻常,不是错觉。
我的亲娘。
江曳斐不禁跪下,朝亲娘磕头三次。她见如此,急忙叫道:
「快起来!我并不值得你如此对待!」
江曳斐歉然摇首,「孩子不孝,应当如此。」
原来,我拥有的多,是幸福的。
「别这样,再说了,我并不喜欢这样。」蔺草扶他起来,玉眸中皆是慈爱,「我喜欢与你平视对话,这样我会比较自在。」
拍了江曳斐的肩,她又道,「不是我不认你,而是我没想到他居然对你说,你娘亲已经死了。」
闻言,江曳斐霎时杵在原地。
违和感油然而生。
「不是他,不是江曳辰。」江曳斐顿时面色铁青,乌发竟有些失去平时的光泽。
「小斐啊,你亲娘啊,其实已经去天堂了。而现在,我会身为你的娘亲,带你长大。」
「是她……」
江曳斐喃喃道,胸口涌升出止不住的愠火。
蔺草。
江曳辰。
红儿。
到底有多少人,被她玩弄在手中?
「我们……是人啊……」江曳斐咬牙,愠怒不已,「我们可不是她的玩具啊!」
「到底什麽意思?」人们问道,「若不是江曳辰的话……难道……!」
江曳斐颌首,「是吕佳宁,这所有根源,至始至今,所有的一切,皆出自她之手。」
「这奸人……!」众人不禁低声怒喝,握紧双拳。
蔺草道,「这也就代表……我的推测是真的吧?」
她顿时摀住心口,「太好了……我还以为我看错眼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可,即时并非自身之意,但他也没资格如此。」江曳斐轻声说道,身为相处多年的爹,他很是清楚江曳辰总是自身处外,逃避的性格。
温柔,懦弱,这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这道理,是红儿教会我的。
这时,再也忍无可忍地,周围的愠火正熊熊燃烧着。
人们的愤怒,情谊,委屈,不是说说就轻易消却的。
江曳斐勾起深深笑靥,坚韧眼神,使人一望,便能瞧见那片美丽,藏在靛眸中的闪耀星空。
一览无遗。
「是时候该让吕佳宁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柒‧众人之怒,齐心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