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品乔和叔叔们聊了会天,陈哥便提出要带她回家,她看了眼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点头答应。
站起身,陈哥拍了拍身上掉落的食物碎屑,说:「叔要去换衣服,阳方的房间你刚刚也去过,离开前可以去看一下他醒了没。」
「好的,谢谢叔叔。」她原本就有这个意思,现在自然忙不迭答应。
楚阳方的房间在屋子角落,被几个叔叔的卧室护住,门外还挂着颇有年代的婴儿照片,边角往上翘起,露出底下泛黄的胶带痕迹。
推开门,赵品乔在第一次看到楚阳方房间真面目时,还以为自己到了样品屋,里头所有东西叠得整整齐齐,量尺算出来似的,每件衣服摆放的间距都有讲究,让她连要下脚,都怕自己带了灰尘进屋,毁了屋子的完美。
楚阳方睡在摆放於屋子正中的床上,灰黑色的床单把他包起来,远远看像是一只巨型蚕宝宝,陷在软绵的床铺难以动弹。
赵品乔原本只是想打个招呼意思一下就走,但走近了,她才发现床上的人睁着一对泛红的眼,额边沾着汗湿的发,姿态狼狈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出声,他就先说:「我刚刚有让陈叔送你回去……你要走了吗?」
「嗯。」
刚听完这麽多他的事,赵品乔心情复杂,一时片刻说不出什麽,还是决定先行告退。
「我……」先走了。话没说完,她的道别就被拦截。
「陈叔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不必因为他们有压力,非要跟我当朋友。」
没想到楚阳方全听到了外面的对话,赵品乔连忙说:「我即便今天没来,跟你……应该也算是朋友吧?你才是不用把陈叔的话放心上,我真没想太多,只是有点惊讶而已。」
努力把手从被子里掏出来,楚阳方撑着床坐起身,靠在床头,脸色依旧难看,「惊讶什麽?」
赵品乔在他床边的书桌坐下,双脚并拢,像是小学生挨训,模样拘谨乖巧,「就是想不到,原来你以前还会被欺负,我以为你一直都是……呃,风云人物。」
找不到比较婉转的说法,赵品乔缩了缩肩膀,心情忐忑,楚阳方却不甚在意,笑得释然,「风云人物?讨厌鬼比较适合吧。」
「你不是讨厌鬼……」赵品乔想替他辩解,但想到他在学校的名声,只能乾巴巴地说:「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不是会乱打架,会到处鬼混的人……」
「我是。」
少年背抵着床头柜,微微昂首,突起的喉结滑动,似是将这句话反覆吞咽咀嚼过无数回,才说出口,「我以前的确和人打架过,晚上也常常到处晃荡不回家,他们说的都没错,我就是那样的人。」
楚阳方性格素来内敛,若非病时,骨子里那点叛逆涌上,还真不会说这种话,「你现在知道该害怕了吧,之後还是别来烦我了。」
赵品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盯着躺在掌心的手机,心脏一阵阵揪痛。
──「您的宝宝寄信给您了:☔」
刚才少年独自在校门口发烧,无人关心,无人接送,被人遗忘在角落煎熬,都不曾悲伤示弱。
可如今他姿态傲慢,对着她说出挑衅话语,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不屑及轻视,却在心里无声无息下了场雨。
少年的外表该有多嚣张,内里就有多狼狈。
赵品乔手指微动,指腹在萤幕上的Q版人物头顶上拍抚,似是要穿过虚假游戏,给予少年安慰。
她深呼吸,吐出积压在胸口发闷的浊气,「那麽……你能跟我说,你当初为什麽打架吗?」
高中两年期间,即便流言四起,同学们名为畏惧实为排挤,态度跟友善擦不上边,楚阳方在学校始终平静,从未动怒过。
赵品乔看着被她的问话弄得恍神的少年,心底那个藏在心底的疑惑愈发强烈。
楚阳方歪在床头,因着发烧眼眶湿润,一对笑眼泡过水,有了平常见不到的柔软,透着星点光亮,总算有了同龄人的生气。
这样的少年……与其说是恐怖,更多的不过是缺乏交际,不擅於人沟通,又为什麽会背上不堪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