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念中学时,同年龄的女生们都在网路上追星或追小说,我却一头栽进了电脑程序的世界里。当其他女生用手机频频交换网红资料时,我却在和几个怪咖交换手机程序。我自己就架设了好几个网站,从收集电脑程序语言「爪哇」的范例到网路小说的分类与排序都有。当女生们聚在一起聊着周杰伦吴建豪时,我却一个人在电脑前收集比尔盖兹和查克柏格的资料。
老妈发现我的特立独行後,还着实紧张了好一阵子,担心我有性别认知上的错乱,怕我只爱巾帼不爱须眉。直到我进了台大资讯系,交了一个男朋友後,老妈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
「我还真怕你是蕾丝边哩!」老妈後来心虚地说。
蕾丝你个头啦!真是穷紧张神经病!下围棋玩电脑跟蕾丝沾得上边吗?
说起下围棋,还真有件让本姑娘洋洋得意的事。那是刚进台大完成新生训练後,第一次到围棋社报到。那一天我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披肩的秀发,轻灵的洋装,脚踩一对黑色细丝凉鞋。本姑娘丽质天生,虽然没有张梓琳的身材或刘亦菲的容貌,但起码有一张像样的鹅蛋脸和一米七零的身高,精心打扮後就算不让男生们喷鼻血,叫他们眼睛发直肯定是没问题的。
围棋社本来就是明显地阳盛阴衰,女孩子没几个,偏偏那一天围棋社就只有我一个女生,才一走进会场,那原本乱哄哄人声嘈杂的场面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我不记得有多少双眼睛瞪着我了,但我可以确定许多人的体温心跳顿时上升了不少。
「你,,,你,,,你好,这里是围棋社哩,你是要来学围棋的吗?」
废话!本姑娘又不是不识字,门口大大的「围棋社」三个字本姑娘难道不认识?至於是不是来学围棋的,嘿嘿,那就要看你们这些笨男生对「学」的定义是什麽啦!
当然心里这麽想,嘴巴上可不能这麽说。「我想来学习学习。」
「太好啦!欢迎欢迎,,,」「这边来!这边来!」「我可以慢慢教你!」马上就有一群男生大献殷勤,又是搬桌子挪椅子,又是端茶倒水,各个争先恐後,围着我这个全场唯一的花朵团团转。
「我们先下个指导棋吧!」指导棋,好哇!嘿嘿,谁指导谁还不一定呢!
「让开,让开,你的棋力不够!」面前的小伙子才刚坐定,就被旁边一个粗鲁的家伙硬生生地赶走。
我抬头一看,心里直打突,来人有吴清源的神态,林海峰的蛮腰,聂卫平的淡定,马晓春的英俊,外加李世石的气质,一看就是个中高手无疑。我开始有点後悔了!
其实我也知道台大围棋社卧虎藏龙,五六七段的高手一大票,我也不是来喊擂台叫阵的。只是一进围棋社就被人家当做好欺负的小妹妹对待,心中多少有点不服气嘛!这回可是骑虎难下,只有硬着头皮应战啦!反正就是指导棋嘛,你这位大高手总不好对我这个美娇娘下狠手吧?
「请问你棋力多少?」来人坐定後,气定神闲地微笑问着。
我棋力多少?我该如实相告吗?我该说自己是初段吗?小小的初段在高手面前,那就是一只小蚂蚁呀!万一被宰得七荤八素,再被人家揶揄说哪有初段的水平,岂不丢脸丢到家啦?方抹虹,你还是乖乖地缴械投降吧!
「我,我也不知道!」对!还是先别交底,万一惨败了,就说自己是初学的,也不致於丢了神童班的脸。
「那我先让你四子吧!」让我四子?!这人起码是六七段高手。
「请问老师棋力多少?」我把「老师」的称号都抬出来了,先知道对手有几段,心里也好有准备,会被砍成几段。
「四级!」
啥?四级?我没听错吧?应该是四段吧?到底多少?
「四级!」
四级?!哈!四级?!哈哈!四级?!哈哈哈!
让我四子?我还让你四子哩!
他是四级,那旁边这群捧着他的徒子徒孙启不是七八九十来级?
突然之间我全身每根筋都动起来了,双手已经在桌下摩拳擦掌,屠龙宝刀已经准备出鞘了。嘿嘿,四级也敢在本姑娘面前嚣张!等会儿让你哭爹喊娘!
四级让初段四颗子太不像话!「这样吧!先分先下一盘吧!」
「分先」是围棋术语平等开局的意思,先下的黑棋照惯例还得贴出六到八目不等。我说此话时,尽力按耐住心中的激情,不让嘴角露出一丝丝的笑意。眼看待宰的鱼儿就要上钩了,不笑还真是难。
对方似乎颇惊讶,然後一副「你这女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将一罐黑棋推到我面前说道:「黑棋先下。」
废话!我当然知道黑棋先下。装就得装得像,不然如何扮猪吃老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慎重其事地将一颗黑子放在右上角星位。
这位现代吴清源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好像是高手赞许我,知道围棋的基本礼貌似地,然後将一颗白子摆在左下角的星位,形成一个对星开局。
围棋的基本礼仪,下手持黑,第一手一定要在自己右上角的星位附近落子。这个规矩源自日本棋坛。下手的右上角,对坐在对面的上手而言就是左下角。在这样的开局下,上手很自然可以将次一手置於自己的右下角的相对位置,因为日本棋坛都是右手置棋,右下角距离最近,自然也最方便,这就是下手对上手的礼貌。
当然上手可以将棋子置於任何位置,不一定要置於右下角,就像这位现代吴清源将棋子置於对角,也是很合理的开局。不过这已是一种礼仪,我在基金会上神童班时,老师们都会一再强调这些礼仪。这很像武侠小说里,低手向高手请教武功时,都要让高手先出一招一样。当然高手第一招也只是意思意思,不会真的进招,否则就大大地减损了高手自己的身分。
棋局只进行了几个子,这位现代吴清源已经看出我不是省油的灯了,但似乎还没察觉出来我在隐藏实力。大概他心里还在想,你这个小美眉顶多就能有模有样地摆上几招,真刀真枪杀起来不叫你大败才怪。所以他还是气定神闲,落子如飞,丝毫没有察觉出,本姑娘已经张开了漫天大网,准备补食你这只小鲜肉哩!
没多久这小子就沉不住气了,居然使出了套手,也就是围棋里的骗招。这种低级招法对付低手可以让他上当,对付高手就只有自讨苦吃。
我也不急,假装上当,慢慢地等着,等着,等着,,,这小子一步步走入了我设下的反包围圈内。。。
时机终於成熟啦!小美女的面具瞬间扯去,露出了大野狼的真面目。倚天剑屠龙刀出鞘,一招砍下,他的一条大白龙就被我斩成了两只小白蛇。然後再一招,两只小白蛇又变成了四条小蚯蚓,在黑漆漆的铜墙铁壁中哀嚎挣扎,翻滚窜逃。
本姑娘也不赶尽杀绝,就让这四条小蚯蚓就地做活。四块棋每一块活两眼,我在周围筑起了大模样,收下了大半壁江山。到了这个时候,不但这位自命高手知道遇到了吃老虎的猪,连四周围观的徒子徒孙都已经看出来,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美姑娘竟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女罗煞。
弃子认输呗?这小子面子实在挂不住,在徒子徒孙面前栽在一个小姑娘手下,以後在众人面前如何能抬得起头来?於是他孤注一掷,竟然丢下四条哀哀惨叫的小蚯蚓不顾,毅然决然打出胜负手,将一支孤军投入我的超级大模样内,企图在里头活一块,顺便破掉我的大空。
哼!给脸不要脸,给命不要命,那本姑娘也不客气啦!一刀两刀三刀四刀,四条小蚯蚓全部呜呼哀哉死透透,丢入我大模样的最後一支孤军也给搞得半死,弄了个打劫活。这所谓打劫活,就是必须连下两手才能做活。当然围棋是一人一手的,你要连下两手做活这支孤军,就得让对手在别处连下两手取得大利。他四条小蚯蚓死透已经输了一屁股了,这回再来个打劫活,更是惨不忍睹。
不过这位小吴清源还算有风度,摆了两颗白子在棋盘边表示认输,然後很有礼貌地问道:「你到底棋力多强啊?」
我正在考虑是否该如实相告,突然有个声音叫道:「方抹虹?」
我抬头一看,一个宽面大耳的男生正瞪着我兴奋地叫道:「你是方抹虹吧?我是曹大元呀!以前神童班的!不认识我啦?」
不认识!我怎麽认识你?曹大元?曹大元是谁?我怎麽没有印象?大陆有个职业九段也叫曹大元,但肯定不是你。。。
「曹六段来啦!」「啊呀,这位女生好厉害呀!曹六段来替咱们报仇吧!」
什麽?曹六段?他是六段?同样是神童班的,他怎麽是六段?
「啊哈!我还有事,以後再来请教哈!」脚底抹油,三两步奔到门口,溜之大吉。
後面一群嘈杂的男生叫道:「方抹虹别走啊!」
本姑娘当机立断,扒下脚底的高跟凉鞋,光着一双大脚板,劈哩啪啦地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