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亚久津优纪
「想什麽,一直走神?」
「喔、没有呀……」接过亚久津递来的温牛奶,清水忙扯动唇角,「你车子弄好啦?」
一周两次放学後的约会时光,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破坏掉一切。笑吧笑吧,也许笑着笑着矛盾就解决了呢?人总要有点阿Q精神,人生才会好过一些呀……
「嗯。」瞟了她一眼,亚久津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没好气地捏住清水的脸颊:「不想笑就别笑,难看死了。」
「唔、痛。」清水揉着被掐红的软肉,语气委屈得不行:「你都看出我心情不好了,还说我丑……」索性都被看穿,她也不装了。
「丑是真的。」亚久津对着女朋友也完全没在客气,打击得那叫一个直接:「谁准你心情不好还假笑的?」
「身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这时候不该先问问女朋友经历了些什麽吗?」
这是个陷阱题,亚久津很快看穿了清水打的小算盘。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他必须问,基於好不好奇担不担心她是怎麽了,他也必须问,总之,不能不问!
他又忍不住上手去掐她脸颊了:「想说就说,非拐着弯弄得是我自己想知道似的──」
「我跟表哥吵架了。」
清水说完,亚久津僵住,一下子就松开了力道。
那张在他指间的小脸不安地抬眼:「昨天,他看见我们俩了……」
气氛安静了几秒,最终,亚久津的手指轻轻滑过女孩的脸:「他是不是对你说,不可以是我?」
「?!」清水错愕地望着他。
「想也知道,你不用这副见鬼的表情。」他点了点她的额,语气平和,连一丝火气都没有:「这很正常,你也不用为我抱不平什麽的。」
「你不知道他是怎麽说的,所以你才能这麽平静──」
「我当然知道,甚至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比手塚国光说过的、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
「亚久津……」听出他这话背後有太多的故事,清水不自觉紧紧握住他的手。
眼前的人,脸上那古井般的淡然慑住了她,那种无谓不是故作姿态,而是对世态炎凉的领会已然深入骨血的通透。
清水不由感到一阵通体的寒冷,这个社会,究竟曾经带给他多少失望与伤害?那些看似友好的人们,又是怎麽对眼前的人张开不善的獠牙,才能迫使他以更加凶狠的面貌来隔绝所有伸向自身的触碰……
还记得帮自己解围那一晚,他连熟睡中也如兽般戒备的姿态,清水很难不感到心疼。
要做到能接受她进入自己的生活,亚久津也是很努力才卸下心防的吧。
正因为清楚这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她才更难接受任何人在没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就对他做出诋毁──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至亲也不例外,是手塚国光也不例外。
「手塚国光会对我抱持什麽想法,这不难想像。毕竟人之常情,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妹妹跟一个街头混混在一起,甚至如果我是他,可能会用更霸道的手段来阻止你也说不、喂……你怎麽啦?」
猛地扑进他怀里,清水摇着头不愿说话。
亚久津说的这些,她不是不懂;可正因为他还能设身处地为手塚的行为作出解释,她对後者与外界那些可能对他们不认同的看法,就更难以释怀。
「丫头,这样的事在最初决定跟你在一起时,我就知道了。」亚久津低头,入眼的是少女柔软而好看的发漩,他将指尖探入颈後的发丝里,轻轻托起清水的脸庞:「没什麽好气的,在世俗眼中我们确实天差地别,要不是你自甘堕落,就是我不识好歹妄想高攀……」
「活在别人眼里,要在意的永远也在意不完。」亚久津罕见地放软了语调,像安抚失去玩具而沮丧的孩子似的,那样施予他的宽慰,「你与其那麽在意我不在意的东西,倒不如多花些心思给我在意的东西。」
「嗯?」亚久津,在意的东西?这话分毫不差引起清水的注意,暂且将低落的情绪抛之脑後,「什麽呀?」
「亚久津优纪。」
这个转移注意力的诱饵太重磅,直到端坐在亚久津优纪面前的这一刻,清水都觉得一切很不真实……
「你就是小尘吧,本人真漂亮。」
听见男友母亲开口,清水连忙收敛心神:「哪里,阿姨您才漂亮。」这可不是恭维,作为一名15岁孩子的妈,亚久津优纪的样貌简直太不科学。
捕捉到某两个关键字,优纪唇角微动,「真是的,小尘叫人家优纪姊就可以了,阿姨什麽的真是太客套了呀。」
「咦,可是、」
「乖乖照她说的做,不然可是很麻烦的啊。」姗姗来迟的亚久津仁打住清水的迟疑,拉开她身旁的椅子直接大咧咧落座,「这人就是不认老,在外人面前我连妈都不能叫。」更别说被叫阿姨。
优纪剜了他一眼,面上还是柔柔地笑问:「阿仁,喝点什麽?」
「不用啦,别瞎忙,我又不渴。」
那太随意的语气,让清水忍不住在桌下捏了他一把。
「嘶──真罗嗦耶……优纪,这是清水秋尘;丫头,这是我妈。」
清水用眼神谴责他的失礼,亚久津拗娇地撇撇嘴,这才稍稍调整了坐姿。优纪将小俩口间的交流尽收眼底,慨叹之余,又有一丝安慰。
「看你们这样,真让人怀念当年我跟阿仁他爸爸……」
「喂。」亚久津突然脸色微变,清水注意到,提及爸爸这个词汇时,他脸上不加掩饰的阴郁。「你昨天不是忙活半天准备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再废话我们就走了。」
「啊、你瞧我这记性。」优纪朝清水递去歉意的眼神,「小尘你先喝点东西,我马上就回来。」
「好的,阿……优纪,姊。」
用姊字称呼男朋友的母亲,真是怪猎奇的。不过,这不是眼下的重点。
优纪一离开视线,清水立马调转目光:「你刚刚,怎麽不让阿……优纪姊说下去?」
亚久津闻言,面露异色:「都过去了,有什麽好说的。」
「亚久津,是优纪姊的姓氏。」清水握着眼前的玻璃杯,「那,你的父亲呢?」
「……」
骤然感受到身旁高大身躯的僵硬,清水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麽。她缩起肩膀,双眼瞠大,自觉像做错事而等待惩处的小孩。
冲动是魔鬼,所有的好奇与探究,都应止步於可能造成的冒犯之前,她明明知道,却还是被冲动所驱使。清水不由慌乱起来,伸手去抓亚久津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掌:「对不起!就当我没问,是我唐突了、」
「去世了。」指尖被反握,属於少年低哑的嗓音传入耳膜的同时,跟心脏一起收紧,「因为不是什麽开心或值得自豪的过去,甚至已经有点陌生,所以我才思考了一下。」
「让你知道也没什麽,毕竟我妈那人,藏不住话,迟早的事。」清水默默将脸颊贴在亚久津肩头,脑中突然窜过都大会赛後,他们一起遭遇的,那名唤作伊仓的男子……
然而直觉亚久津并不愿多谈,她也抓不准他想让自己知情到什麽程度,遂静静地听着他说。
「他在我六岁那年车祸身亡,之後优纪跟我就一直这样生活过来,没什麽特别的。」
「至於你好奇的,无关紧要的家伙,跟唯一的家人,怎麽想都是後者吧?所以就跟着优纪姓了。」
说完这些,亚久津就不说话了。清水悄然将他冰冷的手掌包进掌心里。
雨季过去了,有些人的人生,却依旧荒凉。
後来优纪拿着一些手作甜点跟手工艺品回来,清水眼睛发亮,拉着优纪问这个问那个的,无形中也忘却了初见时的紧张与堂皇。
看着她们热络地交流着,亚久津的体温才渐渐回暖了一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