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那女孩,很漂亮
天空蓝得很有层次,穹顶延伸出去没有止尽的圆弧,从彷佛不透光的亮蓝到跟植林相接的部分已经是带着浅粉的水色,彷佛亘古皆然。云丝像烟,像蓝染布的白晕,也像绣在丝绢上的水墨。
天空很美,阳光灿烂,却照不亮清水阴郁的心情。
坐在赶往医院的车上,她手环胸凝着脸,注视手塚无力垂在身侧的左臂,软绵绵的,像再也举不起来。她不敢擅动,却也拉不下脸对他好声好气。
清水没有设想过手塚国光会拒绝自己的陪伴,事实上他也没有给她时间想,而是直接做给她看;即使他最终妥协,也不能抹除他起初的抗拒,所以她还在生气。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恭喜你。」不用检查都知道他的手臂情况不容乐观,清水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颤抖:「好啊,这才关东大赛第一场,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还是你以为,青学已经强到没有你也能打赢接下来的对手──」
「你的手还好吗?」手塚突然开口,像是没有在意她的斥责,抬眸目光落在清水收在肘窝处的手掌,「拿出来,我看。」被他说得一愣,清水下意识抽出手腕摊开掌心。
定睛一看,自己都顿时愕然。
上头红艳艳的,几道新月状的压痕深深陷进柔嫩的肌肤里,虽不见血,却也触目惊心。
手塚用没有伤及的右手握住她的,「你一紧张焦虑,就总是这样。」强忍着左臂的不适,他将她拉进怀里:「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他说,脸颊贴着清水柔软的发际。
「……你吓坏我了你知道吗──」
清水突然压不住高涨的情绪哭了出来,「为什麽这麽任性,手打坏了怎麽办?我知道网球是你的第二生命,所以你怎麽可以这麽不爱惜自己的手!你现在是连命都不要了吗?!你知不知道……」
她埋在手塚怀里止不住地哭,她没有这样过。在父母放养式教育下长成的清水秋尘大抵还算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因此手塚有些不知道该怎麽办。
左手派不上用场,还一阵一阵的痛,拉扯着疲惫而紧绷的神经,跟迹部的缠斗几乎耗尽他所有精力,可是比起清水的眼泪,这些明显不值一提。
「冷静点。」手塚倾身,用右手支起乏力的身躯,「这是比赛,偶有意外……」
「意外?」清水像被惊扰的猫一下子警戒起来,瞪住他,用激烈且不稳定的语调反驳:「他是想毁了你!迹部他明明知道你的手伤,那天他亲口对我承认──」
「尘。」手塚以近乎刺痛清水的平静打住她。
「也许迹部是有将比赛引导为持久战的意图,但是到最後却是他想要结束比赛、而我步步紧逼……」
「也许立场对换的话,为了取胜,我也会这样做。」
清水皱紧眉头下意识就说:「你才不会,你不是那麽卑──」「秋尘。」
那两个字有淡淡的警告意味。清水收住未竟的字句,咬唇。这人在这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挑剔她的言行举止,还真是手塚国光。
不过焦点这麽一转移,她也没了哭的心情。清水後知後觉感到羞窘,欲盖弥彰的抹去泪痕,缩回座位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好丢脸,她需要一面镜子,跟任何一条手帕,最好还有一把梳子……
手塚也没拦着清水,他的情商还没高到能洞察青春期少女像迷宫般的各种小纠结。两人心思各异,车内於是安静了半晌。
直到窗外偶然掠过一排万国旗帜的挂饰,而手塚望住其间那抹蓝底的米字。
「你跟迹部,看上去不像刚认识。」
果然来了。清水神经倏地绷紧,对那句听上去轻飘飘的话起了丝战栗。
「喔……他在英国的时候很照顾我。」
「嗯。」
一个预期得更多,一个不敢和盘托出。於是车内又安静了,连前头的司机都忍不住为他们着急,虽然很明显的他误会了什麽。
抵达医院临下车前,司机递来关切的眼神,清水偶然对上,只能哭笑不得地颔首感谢对方的好意。
「走吧。」她搀住手塚,感觉接受扶助的人有短暂的不自在,抢在他开口前清水就先说:「别再拒绝我,我心情已经够糟糕的了。」
手塚望着她半晌,没说什麽。
挂号,等待,拍片,又等待。不知道为什麽今天看诊的人特别多,检查结果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出来的。期间清水看了几次表,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担心的话,就先回去吧。」
走出神的少女一惊,回过身来,对上座椅上正等着叫号看诊的少年的目光,清冷澄澈,不有一丝杂质。
「……不是担心,我相信他们的。」清水局促地笑笑,来到他身旁坐下。
只是不知怎地,心里总有一股不安……也许是害怕手塚手肘的情况不乐观,又或者是更多地、一种对於未来的迷惘。
也许是受刚刚那场比赛所带来的胆颤心惊影响了,她是第一次、用那麽刻薄而讥刺的口吻拒绝一个人的好意提醒。
话虽说得决绝,但迹部提及的东西还是被她牢牢放进心里。
宫崎曜思是谁,清水不清楚,但『宫崎』这两个字代表的涵义,就足够让她心惊。如果本来就打算告诉她,迹部又为什麽故意将比赛拖长,让她恨他呢?
小景……为什麽总是一边伤害她,又一边对她好呢?
若清水秋尘这个人在迹部景吾心目中真有什麽地位的话,为什麽要这样伤害她重视的人麽?
她不谅解,也无法理解。
她只是一个於情於理敌视了伤害自己家人的罪魁祸首,那样平凡庸俗的人罢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不是?或许未来她会感谢他今日的提醒,但也不代表可以与这事相互抵过。
假如手塚国光的手真的因此再也不能拿起球拍,她不原谅他也是应该的──
对,有什麽好不安的,迹部景吾,这回是你太过分……
不、不对……如果真的是问心无愧,那她这般为自己行为思索着一切合理藉口的举动又是为什麽?
是想压抑下心里不知何时萌芽的,歉疚?
她是欠迹部一句谢谢,可偏偏、他又做了这般抵触到自己忌讳的事……
思及此,清水蹙眉,小手微握。
蓦地,发顶笼上暖意,她抬眼,却一迳地沉默。
「我不清楚那一天你们发生什麽事、」她跟迹部在社办待了很久的那一次。
手塚薄唇轻抿,其实他是有些介意,但她不说,他也就不问。
「但迹部是冰帝的部长,他有应尽的职责。一站上球场,我们所代表的都不只是个人而已。」手塚的目光轻轻落在自己的左臂上,清水觉得喉咙涌上一阵难言的痛楚,与惭愧。
「表哥,我、」
「手塚同学。」护士的叫唤声让两人同时抬眼,「到你的顺序罗。」
「是。」
清水咽下没说完的话,「那我在外面等你───」
「你回会场吧。」按下女孩想跟上来的意图,手塚望住她。
「至少,你要帮我看着青学获胜的瞬间。」
说着,握着左肘的指尖、不自主地颤了颤。
也许……自己再不能和他们并肩作战了,也说不定。
手塚脑中蓦地闪过这麽一个念头。
其实他很怕,害怕他的手──废了。
「哥……」
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清水还想问清楚,手塚却已跟着护士走进诊疗室,像是在逃避些什麽,没有再看她一眼。
事後她回想着,原来那一瞬间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直以来就像是清水秋尘守护神的手塚国光,无敌面具裂了缝,他让她窥探到一丝自己的脆弱。可是清水秋尘却不然,不仅没有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甚至伤害、将他的关切当作是对自己的干涉。
当她後悔,却连一句抱歉也无法说──瞒着自己,他已经去了德国。
那是她青春记事里,最痛的一段回忆。
清水赶回会场的时候,比赛已经结束了。有人欢呼有人沉默。
她还喘着气,来不及分辨欢呼声来自何方,就被迎面而来的桃城兴奋地抓进怀里,「啊呜、」
「清水!我们赢了,龙马那家伙赢了!哈哈!哈哈哈哈!」
赢了……是赢了吗?清水有点懵。可不待她问清楚,随即又被人从桃城的怀抱里拉出来。
「阿桃你怎麽可以趁机偷抱──我也要!赢了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是真的赢了……
菊丸学长桃城学长不可以你就可以了吗?身为大功臣的越前龙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欸,赢球的不是我吗?」要抱也该他先抱……咳。
「真有你的,越前!」
「太好了龙马!」堀尾和胜郎胜雄笑咧咧的围在赢了比赛却依旧一脸淡漠的某小朋友身边。
「还差的远──唔……」
「龙马!」「什麽──呃、」
越前龙马习惯性压了压帽檐,嘴里正叨着那句口头禅,却猛然被一道撞入怀里的墨色身影把话给呛住。待嗅闻到那熟悉的馨香,本欲推拒的双手下意识就放回身侧,唇角勾起浅笑。
「谢谢你、龙马,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压抑不下内心的雀跃与感动,清水不住低喃着,短暂忘却了那天不经意发现越前心意後的尴尬,也全然没有察觉打从自己一时忘情做了这个举动後瞬间冷凝的气氛──
虽然说正埋首在自己怀里的事件女主没察觉,但被动接受着这一切的越前小朋友可是将周遭不管同辈们、前辈们甚至别校的某些人物头射过来的杀人激光看得一清二楚。
话虽如此,但某人也不是个怕事的主儿,就着怀中人儿看不到的角度挑挑眉,扬起一抹极其挑衅的笑容,扫向那些个特别激动、都像要扑过来扒开他们两个人似地的人,有些理所当然又不会让怀中人察觉到不对劲地摸上她的发丝──
「嘎啊啊啊啊!越前你这个浑蛋!!」荒井涨红了脸大吼道。
「臭小鬼!你太过分了你!!」菊喵猛扑。
「竟敢碰我们的小尘女神!?饶不了你!!」
「别跑!给我过来臭越前!!」其他部员们齐声大吼。
越前龙马抓了清水就跑。「前辈们都还差得远呢。」
离我想要给你的,还差得远呢。
望着不远处的骚动中心,迹部景吾夜蓝色凤眸闪过一丝嘲弄。
Danslavengeanceetenamour,lafemmeestplusbarbarequel’homme.
女人在爱情与报复上,比男人来的更野蛮。
果真如此呐。
虽然高傲如他,解释什麽的,并没有这个打算。
笑闹成一团的蓝白色身影间、那个突兀的墨色纤影,将她的一颦一笑都尽数收入眼底,即便是该觉得极其刺目的,即便是如此难堪的此时此刻,她的笑容还是一如尝上瘾的罂粟般,叫他移不开眼。
「迹部、」
「该走了。」肩上蓦地多了些重量,他将视线自那一方欢乐无边的天地移开。
斜睨了左後方出声的忍足侑士一眼,见到他眉宇间的些许猜疑,迹部景吾下意识哼笑了声,却没有解释什麽。
朝刚刚迹部驻足凝望的方向看去,忍足顿时惊为天人。
「那不会就是,小青梅?」
「是。」连回头也没有,迹部的承认乾脆得漫出一股悲凉,「啊……结束了。」
「可以理解你念念不忘是为什麽。」忍足望着远处的清水费老大劲才说服自己别上前去搭讪。
迹部横了他一眼。
「肤浅的人类。」
忍足哈哈一笑,「食、色,性也嘛。」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不着边际的话,这才打算离去。却在转身之际,惊见一抹彷佛映照着华美光芒的熟悉人影,就斜靠在前方不远的大树旁。
「恭喜冰帝挺进全国大赛。」宫崎曜思站直身子,笑语晏晏。
来人擒着谦谦君子般的温文笑意,比起俊秀斯文的忍足侑士更酌添了优雅典致;较之邪魅俊美的迹部景吾,韵存了不落凡间的脱俗飘逸。
「宫崎?他怎麽会在这里……」忍足微愣,「什麽全国大赛,我们明明刚刚输掉跟青学的比赛?」
忍足还在疑惑,迹部就率先意会过来,上前一步:「你做了什麽?」
「听说,全国赛事在刚刚已经决定在东京都举办。」宫崎碰了下耳上的蓝芽,微笑:「而主办方可以推荐一所本地学院直接晋级全国大赛、」
知道事情绝不会只是那麽简单。拨了拨头发,指尖轻点唇瓣,步履从容,迹部来到靠倚在树旁的美丽少年面前。
单手微扬,伸出,撑在树干上、少年颊畔,缓缓凑进,直到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所以本大爷问的是,你做了什麽?」
「我没做什麽。」宫崎曜思无辜轻哂,侧头,翡翠色的瞳眸闪动着醉人的盈莹柔光,几绺在光线照耀下折射出绦红色泽的发丝调皮地落到额前,擒着笑的侧颜宛如希腊神话中有着俊美容颜的阿波罗。
「难道小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是够格晋级全国大赛的?」
迹部定定看着他,不回答,也不说话。
「别这麽草木皆兵,我真的,就只是来看看而已。」宫崎摊手,旋身,光影在他侧脸上交织出诗意的纹路。
「对了。」
「那女孩,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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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嫖宫崎葛格ˊ艹ˋ
怒嫖ˊ艹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