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自此锺情
这麽一椿乌龙下来,准时到校是没指望了,亚久津的车又在维修厂里待着,左右都是迟到一途,清水反倒不着急上学的事了。
哭是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相较於昨晚无声的泪流,像刚刚那样脑袋一空突然迸裂般的大哭,似乎更能排遣积压在心上的一些重量。至少现在她感觉胸口不再沉甸甸的,昨天见了迹部後便一直低落的情绪也缓和不少。
平静下来後,清水先是拉着亚久津好一番检查,确定他真的浑身上下如自己所言一根毛都没少才堪堪罢休。可才老实没一会儿,又猛地抓着他上上下下审视,深怕遗漏了哪个地方紧张得不行的模样。
见她一副坐立难安忧心忡忡的,亚久津不耐烦地扒下清水的手,「行了,说没事就没事,你这巴不得找出什麽不对的劲儿,莫非真要我去弄断几根骨头你才甘愿?」
知道她是出於担心自己的心情,但别扭的少年就是拉不下脸坦然接受。不过亚久津虽然嘴上不饶人,在少女娇软的指尖触碰下耳根却很实诚地红了个彻底。
清水冲着他瞪眼,哭过的眼睛鼻子都微微红肿,没好气地说:「你之前三天两头的受伤,到底有没有去医院好好检查过啊?很多伤是肉眼发现不了的,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一趟吧──」一边说,她扯着亚久津就想走。
「去什麽医院?你课不上了?」亚久津不太费劲地反手就拉住她的去势,用指节轻轻敲了女孩额际,「我没病没伤的,少瞎折腾。」
「那也只是看起来……啊!」
清水低声的嗫嚅没有逃过亚久津的耳朵,他一下子气乐了,当下就她抓到怀里一通乱揉,女孩打理得整齐得体没有一丝毛躁的发丝登时变得乱七八糟。
「还嘀嘀咕咕什麽?我说不去就不去,没得商量!」
「你你你……住手!快住手啦──」
她在他怀里徒劳无功地扑腾尖叫着,却始终挣脱不了,直到亚久津主动停手,终於挣脱箝制的女孩俨然已经是一副恐怖片背景的模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快照镜子,你炸毛了──」
「幼稚鬼!」清水罕见气得出脚踢了他,气呼呼地别过头去不理他,打开书包翻找梳子,心里一面腹诽着外表什麽的果然都会骗人,再怎麽长得高壮成熟中二就是中二!就算是亚久津也一样,讨厌!
她头发不只长而且天生带着大波浪的蜷曲弧度,发丝又细,弄不好就容易打结,比起一般的长直发而言并不是那麽好整理,忙活了快十五分钟才堪堪恢复成刚出门时的整齐。
期间亚久津从刚开始的好奇,到後来觉得侧着脸整理自己的女孩可真好看的出神,再到十分钟过去的不耐。待清水终於拢好鬓边的细碎发丝,将小梳子放回书包里,他就立刻抓过她的手迈步往公车站牌走,嘴上还抱怨着:「果然女人就是麻烦,不论哪个年龄层都是……」
明显是想起了某个也有相似习性的人,少年的表情有些扭曲,却又不是讨厌的那种,倒像是莫可奈何於是只能乖乖忍受的屈就。
从坏脾气少年苍白得可怜的生活圈去淘选,那个人选简直呼之欲出。清水横了他一眼,训道:「不许对长辈不礼貌。」
「……啧,都还没进门呢就这样。」
「你说什麽?」没听清他含在嘴里喃喃,清水仰头问。
亚久津自己却傻住了。
他刚刚是说了,进门什麽的,没错吧?
进门什麽的,指的是两个人把彼此背後的东西在对方面前坦露无遗,对吧?
是不排斥让她知道自己过去的故事,甚至对於让优纪知道她的存在也并不抗拒……
是吧?
亚久津觉得有些乱,从并肩而行的速度到渐渐被清水拉着往前,直到完全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望住不明所以而回望着自己的女孩。
「你怎麽啦?」她奇怪地皱起细细的眉毛,眼角还有淡淡的红。
晨光中,女孩无暇肌肤上细如针尖的绒毛闪着金色的光泽,很漂亮;鼻子挺立可爱,因为哭过的关系红润润的;她的眼睛乌漆漆的,像水洗过的乾净,一眼就看到内心。
即使她已经在他眼前,还是觉得,思念成灾。
她是这样美好,美好的让人一看就自惭形秽……
美好得,让他一看就无法不想起过去。
她也许是公主,可偏偏他从来就不是王子。
思及自己身上那些复杂而沉重的枷锁,亚久津醒得很快,强迫自己收起旖旎的情思,恼羞成怒的瞪她:「我说你没事把头发留那麽长干嘛?天这麽热不嫌闷得慌啊!?」
「你不喜欢长发?」清水下意识问,可下一秒又想起手塚国光的喜好,纠结了半晌,才咬咬牙说:「不然,我去剪短试试?」
「不许!」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度,亚久津烦躁地耙耙後脑,抬眼猛不迭迎上清水垂着眼不说话的委屈表情,顿时也意识过来自己口气上的差劲。
「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看,反正!不准动你那颗头──」
「……」
他刻意提高音量掩饰自己说出赞美之词後涌上的局促,敏感如清水哪能没察觉?可他前後不一反覆不定的说词却让她很是迷惘,怕她热着又不许她剪短,所以他到底是喜欢女孩子长头发还是不喜欢女孩子长头发?果然中二期少年的心都是一座迷宫……
他们一路步行到公车站牌,搭上前往青学的公车,已经是十分钟後的事情。起初亚久津对於她如此平民的通勤方式面露异色,却也没有多问。清水虽然没有主动解释可心里也明镜似的,他多半是意外她的低调尚俭,也兼或想起了曾经。
像宫崎那种名门氏族,即便是没有继承权的庶子也不会怠慢了吃穿用度,比起一般普罗大众的生活更是不知精贵多少。然而,亚久津却从那样高高在上的生活一夕之间落进社会最底层,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为此而品尝过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光是想像就让人难受……
这时车厢一个晃动,清水下意识扶住触手可及的支撑,与此同时一只有力的手臂帮她稳住了身形。愣了两三秒,她才尴尬地将手从亚久津的腰间移开。
通勤高峰期的公车里,人潮拥挤,她却很好地被隔离在人群之外,虽不至於宽敞,但相较一眼望去人潮攒动的景象,周身竟是一片清净。
清水不自觉抬眼去看拉着吊柄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少年,他的站姿很好看,倘若不是身上戾气太重,拒人於千里的眼神过於锐利,俨然就像从中世纪画像里走出来的贵族。
他时而会被身後的乘客晃得压过身来,眉头皱得很紧,却没有选择站到别处。
无论命运如何调皮,终究没能抹煞他出身良好背景的教养,纵然那些之於如今的亚久津也许已经没有丝毫意义,更可能只是一种讽刺。
藉着一次他又因为挤压而倾身过来的瞬间,清水揪住亚久津的衣领,低声说道:「谢谢。」
属於女孩淡雅的百合香韵顺着她攀附过来的动作而萦绕鼻间,少年眼中闪过霎那的情迷。
车厢顿时又是一动,在惯性作用的驱使下,这一次本就贴近的两人肢体无可避免地失去了最短距离……
清水先是愣住,因为太过靠近的距离入目尽是少年胸前的白色衣料,乾爽的气息混着糖栗的甜香,然後她想起,偶然发现亚久津喜欢栗子蛋糕的真相。这个跟他不良形象违和的实情,为他平添几分可爱。
她垂着眼帘,指尖轻轻揪住他制服前襟,没有抗拒这种依偎的姿态。
彷佛一度遗忘了世界,直到公车因为再次启动而摇晃的瞬间少年才乍然醒觉过来。亚久津低头凝望蜷靠在自己怀里的娇柔存在,蜂蜜色的眸底挣扎与渴望彼此攻伐,此消彼长──
在医院里不为人知的初见,偶然的街头邂逅,发现彼此身处对立阵营的两难,并非出於自愿地,让她参与了自己一部分的过去。那些已然远去的岁月在思绪流淌下聚集到意识最尖端的部分,不容碰触,可是清水秋尘却在无形中深入到让他动辄得咎的地步……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原来他们也一起经历了那麽多事情。
如果注定会失去的东西,一开始就不要拥有。他一直是这麽活过来的。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会遇见光是保持距离都感到疼痛的人。
「笨蛋。」
为什麽道谢?对你好,只是我的情不自禁。跟你什麽关系?
他猛然收紧手臂,那一刻,抛下所有沉重与背负,捧住女孩上仰的脸庞,深深吻了上去。
--TBC
啊
废废der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