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命里缘悭
「伴田教练,真是谢谢您的帮忙,阿仁这孩子平常也给您添麻烦了。」病床上,亚久津优纪微微倾身朝病床边的伴田干也致意。
「别这麽说,亚久津是非常有天赋的好苗子,是夫人将他教养得好。」
「那我就不打扰您休养,告辞了。」
「阿仁,你去送送伴田教练。」
早就不耐大人之间客套又多余的应对,亚久津听言马上从一旁的坐位上起身,瞥了眼总是一脸笑容的伴田,见他又跟优纪道了几声告别之词才终於往门口移动,亚久津早就先一步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後步行在医院白得亮堂的廊道上,许久,亚久津方冷嗤一声。
「老头,我不欠人情,一场比赛是扯平你帮忙申请的补助。」
「之後,你别再来烦我。」
「就算你没有答应帮忙山吹打这场比赛,我还是会帮你争取这项补助的。」
伴田干也乐呵呵地说,口气一转,语重心长地抬眼唤住走在前方的高大少年:「可是亚久津,你必须答应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赌命,拿自己的未来不当一回事。」
前头那道颀长的白色身影没有回话,日光将他投影在地板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唯白的景色里,那长长的黑影竟显得寂寥,伴田忍不住沉下声嗓:「亚久津──」
「少罗嗦……」少年居高而下横过来的那一眼带着疏离的苍凉与警告:「谁都不准命令我。」
伴田干也望着他默默前行的背影,终究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目送伴田老迈的身影进了计程车,亚久津才掉头往医院里走。
脑中是找上自己时,老人脸上的笑容跟庆幸。
只可惜,他恐怕是要失望了。
索性自己的人生已经都这样了,不需要谁来为他白费苦心。
他不需要救赎,也不屑被怜悯,要不起的东西不小心拥有了,就自己率先丢掉,至少保全了尊严。
除了优纪,他无所畏惧,没有罣碍;他不去设想未来,不做多余的想像,只为了最实际的生存而拼搏;就算曾经有梦,也逐渐在世情炎凉中体悟到,像他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做梦的。
他就是这样活过来的……
天光从白云的缝隙间斜翳而入,透过窗,洒在少年瓷白的侧脸上,少年银灰色的睫毛像刷了一层金粉般,教一旁原本怯生生退避的实习医护士蓦然羞红了脸,亚久津不经意抬眼,迎上小护士含羞带怯的眼神,不解地撇了撇嘴。
奇怪的丑女人……
他偏过头,偶然看进一间门板未曾阖紧的病房,霎时就是一愣。
已然发生过的事本该像风中柳絮,再也抓不到一丝痕迹,可是上天却让他们又一次再见,在如此短暂的别离之後──
他以为自己的心已如死湖,再掀不起一丝波澜,但当以为不会再见的人突然又出现在眼前,彷佛一阵天降甘霖,砸乱了他古井不波的心绪,带来一股涩然的甜美。
也许,他可以……
亚久津正想靠近一点,却被病房内清水唇边乍现的笑靥给遏止。
她对着被门板所遮蔽的地方笑着说了句什麽。
随即,从微开的门缝间,他看见一名跟她一样漂亮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年,递上一盘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而她笑着接下;少年却拿着叉子迳自叉上一块,几番推托不过,少女无奈地就着少年执到唇边的苹果,咬了一口。
那一幕美好得理所当然,让人舍不得打扰……
廊道尽头,披着一身日光的少年垂眸,房内的景像随着低垂的角度隐没在眼角。
「你,你是──」
他正打算离开,却被人挡住去路。
看了很久,亚久津才终於想起眼前的人是那天在青学偶然撞见他跟青学网球部的家伙们起争端的女孩子,他冷嗤一声,好整以暇地望着面露惊惧的梨本荻音。
那一天不是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只是他从不对老人、小孩跟女人三者动手,才索性对之视而不见,但眼下看起来,对方似乎也没忘了他。
「你想干什麽?」荻音见状,误以为他是知道了清水住院的消息特地跑来闹场的,连忙抽身挡住房门,眼神戒备地瞪着亚久津:「你、你跟青学网球部有过节就在球场上见真章嘛,这孩子只是网球部经理而已你也不放过?还有,这里可是医院,你不能胡来──」
「你说她是谁?」亚久津敏感地捕捉到关键字句,蜜色的眼眸涌现狠戾。
「什麽?」
「里头的人。」他朝病房递了一眼。
「清水?」荻音微愣,反而比他还意外:「你不是知道她是青学网球部经理才来找碴的啊?」
那双暖蜜色的眼眸闪过一瞬间的怔愕。
……原来她是青学的,经理啊。
『帮山吹的网球部,打倒青学。』
他将要奋力摧毁的,可能是她很珍视的人们,即便是因缘际会,也是太过荒谬的巧合。
亚久津想起跟伴田干也的约定,忍不住抚额笑了。
经此一役,她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憎恨他呢……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而清朗的笑声在白色的走廊间回荡不绝,少年的身影慢慢地越走越远,渐渐融进了趋强的天光之中,再也看不见轮廓。
有些人,这辈子,都注定只有失去与错过,求而不得,茕茕独立,一生孤寂。
这些,他早就明白了。
正欲阖眼休息,清水却突然朝门口看去,荻音的身影进入视野,表情有些沉郁,眼角还有让人疑心的微红,但此刻清水只专注地看向那扇开启的门扉後方──空无一人。
可她刚刚好像,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真是个怪人、」荻音皱了皱鼻子。
「怎麽了?」不二问道,两人一时间都没有查觉清水的异样。
「也没什麽,只是刚刚在走廊上碰到那个上次去网球部撒野的家伙,问了些奇怪的问题才走──欸、欸?清水,你要去哪里?小心点啊,你还挂着点滴呢……」
「他人呢?」心急下床,却差点软倒在地的女孩被不二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在他怀中抬眼,在意的却是甚至都没出现在她眼前的一个人。
不二周助悄然睁开碧蓝色的眼眸,无声敛下惯性上扬的唇角。
「谁?你说那个怪人?他已经走了……」荻音忧心忡忡地望着她:「你这是怎麽了?」
错过了……
清水愣愣地望着门扉的方向,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麽,她就是很确定,刚刚跟荻音接触的人就是那一晚收留自己的少年。
他明明就在门外,也可能发现自己了,为什麽又再一次兀自远离呢……
何必再见。
每每想起这句话,她总感到无以名状的悲伤,不是不愿重逢,而是即使重逢也只是徒然;明明只是一面之缘,她却觉得自己走过千山万水,只为了等在那人背後的灯火阑珊。
她必须弄明白,这种隐约而强烈的动摇究竟是为什麽……
跟手塚国光细水长流的情感所造就的执念不同,他带给她的,更近似於──
一种命定。
此生,必须遇见他的命定。
正想得出神,身体失衡腾空的异样感受让她惊叫出声──
「啊、」
蓦地被拦腰抱起,思绪被打断的同时清水的注意力不得不转移到骤然间近在咫尺的人身上:「不、不二学长,我可以自己──」
棕发少年的气息吐纳撩动着少女额前的浏海,碧蓝色的眼楮像经典电影中那抹名为海洋之心的蓝宝石,不二周助笑如沐风,眼神释放出的压迫却让人不寒而栗……
「做为一个病人而言,清水真是挺不称职的呢。」
清水双目微瞠,无从反驳。
「碍事的兄长也有了适得其所的归宿,看来,我可以无所顾忌了呢。」
荻音站在墙角,看着不二眼中的势在必得,深深为他怀里的清水感到由衷的担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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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要干嘛你要干嘛你要干嘛啊啊啊啊啊
((不二:我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