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適溫距離》 — 第20章 為母

季思江及季念凛的生日派对终於在孩子们心满意足的「轰炸」下圆满结束。

回到家安顿好孩子们後,简筠曦踏着疲倦的步伐走进浴室沐浴,工作一天下来,晚上也陪孩子们过着生日,简筠曦再次体会到为人母的不容易。

洗净身体穿好睡衣後,简筠曦拿过折叠在柜子里的乾净毛巾,轻轻的擦拭尚滴着水珠的长发。她的动作不疾不徐,静中带柔的上至下,将发上多余的水气带走。这缓慢而温吞的步骤,简筠曦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直觉的认定,这绝对不是她原先的习惯。

抬眸,简筠曦直视前方的镜面,看着里头倒映出的样貌,除了每日上班前的例行性上妆,简筠曦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看过自己。

可能是生活忙碌,无暇在似轻少时那般花精力着墨在外貌上,但,简筠曦知道,那不过是个催眠自己的说词,毕竟从旁人钦羡的目光,还有口头上的赞美得知,她的皮囊还是如从前那般好,甚至因着年岁的关系,反而还得来了涨幅的赞誉。

伸手划过眉头,眼尾,再至鼻尖,最後停在了唇上。

——她的潜意识在抗拒。

何止是皮囊,许多事情,均像船只过河,存在过,却留不下半点痕迹。

放下手,简筠曦偶尔会有种错觉,其实,原本的她已经死了,现在坐在这的女人,兴许是代替她执行尚未完成此生义务,名为「简筠曦」的克隆人。

苦笑着,尽管知晓自己的记忆是有残缺的,但简筠曦却在失去记忆的生活上察觉到了突兀之处,那便是潜意识下所能接受的「毫无违和」,更甚,还有股相容感在里头。彷佛,那些早已遗忘的片段是她自己刻意割舍的,她曾经反思过,难道,失忆後的生活......才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吗?

若非季思江及季念凛的存在,简筠曦曾想就这麽放下目前的一切,前往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不,是重新认识自己。

简筠曦并非认为女儿们是自己的负累,相反,她爱她们俩胜过自己的所有,甚至感恩着能拥有两位如此贴心,可爱的天使。但,她们在自己的身边,有感受到同等的幸福吗?

从有记忆以来,在一个只有母亲的家庭中生长,女儿们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押了口鼻息,简筠曦不自觉的抬眸看向床头的婚纱照。照片里的背景是一片湛蓝的海域,里头身着成套白色西装,笑容温煦的男子,是她的青梅竹马,求学时期的前辈,职场中的顶头上司——季雨翔。

简筠曦可以说她不了解自己,但,她却非常熟悉,理解,明白这个男人,说是比他本人还透彻也不为过。

兴许是因着父辈半真半假的指腹为婚玩笑,还是从出生起便始终相处在一起的习惯,尽管失去了若干年的片段记忆,简筠曦在最初的震惊後,竟也开始慢慢消化,以不意外的心态接受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妻子这件事。

简筠曦至今仍清晰的记得,失去记忆的那天,在医院醒来後,当她知晓自己昏厥的原因是因为奔波於丈夫的丧礼,以及照看两位还不足岁的年幼孩子时,简筠曦的面上虽看似平静淡然,但内心实则震荡不已——

她,在中学时便从季雨翔的眼里见着了友谊以外的情感,尽管周遭的声音总是把他们俩拉往一处,但,简筠曦并没有与其相同的感受。她是尝试过改变心境的,毕竟自己亦无所求。只是,结果仍然是无果。

但,为何一觉醒来,能给予她解答的人已然逝去,简筠曦还来不及接受对方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後续接种而来的「现实」更是直接压垮了她。

简筠曦不敢置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失忆,季雨翔的离世,她与对方的婚姻,以及共同生育的两个孩子。

她避开了亲人,询问了当下自己最为信任的医师友人,在得知一切全为真实发生的事後,简筠曦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将自己关了起来,回绝了所有人的探视及关心。

原来,可怕的不是病症,而是逼迫自己接受事实的所有声音。

「筠曦......孩子们在哭。」

简筠曦醒来的一个星期後,季璇来到她的病房内,看着眼底已经完全没有了生气的对方,季璇心里疼着,不知所措的同时,只觉得老天实在是荒唐,先是收了她的哥哥,磨难她的侄女,连她最要好的朋友,竟然......竟然......也不放过!

伸出手,季璇替简筠曦整理了下额前已经被风拂得凌乱的浏海,指头颤抖间,季璇再一次忍着想落泪的情绪,努力的微笑看着对方。

眼前的简筠曦,季璇好陌生。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除去她曾到海外求学的三年期间,她跟简筠曦从来没有分开过,她们比各自的手足还亲。简筠曦会为何事而喜,什麽时候不能逆鳞,季璇比喜欢着对方的哥哥还清楚十万、百万倍。

「思江跟念凛,在找你呀......」

「我知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那麽筠曦呀,不要醒来吧。」

闻声,简筠曦终是摆正了头部,带着依然毫无情绪的视线看向季璇,她是该恼季璇的,对方始终知晓自己对季雨翔毫无半点情意,但为何他俩仍是走到了婚姻,还有了两个孩子。

因着明白自己的个性,简筠曦问着因果,如果一切只是顺其自然,那麽她就能假装的继续过活,担着本该负责的所有。但该说无奈还是怨怼,季璇学商的精明似乎只打在商业对手身上,对她,连「善意」的谎言都无法参进半点。简筠曦见季璇沉默许久後,一句:「还不是时候。」便让之打发。

「……呵,季璇,你对我真的好,也真的狠。」

唉。

轻而浅的叹息持续在心底淡淡的抽疼着。

将目光从婚纱照上移开,简筠曦摇头起身,她已经许久没有想起与季璇在医院相视无语的那个午後。

肩上披上薄衫,简筠曦缓缓的慢步至季思江及季念凛的房间,推开房门,她目光柔和的站在门口处,看着即使是在睡梦中仍然不忘手拉手的女孩们,简筠曦已经不只一次这麽想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让这两个孩子幸福成长,才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

走上前,简筠曦将已经把身体睡出棉被以外的季念凛重新拉上被子,再伸手把季思江抱在怀里的故事书悄悄拿走,双双掖好棉被後,才悄声的离开房间。

「唉呀,忘记把故事书放回思江的书桌上了。」

右手抬起故事书,简筠曦看着封面,这是江凛赠给思江的生日礼物。手指滑过书名,不看还好,一细看简筠曦只觉得无奈的好笑:《HarryPotter》。

先不说思江会不会喜爱这类型的魔幻题材,重点是她才这个岁数而已,识字的量怎麽能阅读呢。

看着书封上骑着扫帚,穿戴斗篷的男孩,简筠曦唇角轻扬,浅笑:「我也好久没看了,以前总是翻不腻呢。」

坐上床,简筠曦轻扭床头灯,才翻开书封准备阅读时,一张小卡片突然从中落了下来,简筠曦原以为是书签,正准备收妥时,她不经意的一瞥见着了上头的名字:江凛。

放下书本,简筠曦拿起细看,原来是江凛的公司名片。

沉默着,简筠曦将名片夹回书本中将之阖上。揉了揉眉心,简筠曦也许能猜出这张名片的用意,她能感受到思江对江凛的亲近与喜爱,也察觉到江凛在她两个女儿中,对思江的细腻程度比念凛多了些许。

「思江不只长相随你,连个性都是——念凛哦,应该除了性别,其余真的都像哥。」简筠曦突然想起今晚季璇在女儿们派对上不经意出口的一番话。

闭上眼,简筠曦深吸了一口气,想着,不该让没有任何佐证的曾经,扰乱好不容易安定的一切,这样,对所有人才是最好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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