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踏入办公室,江凛手里拿着员工咖啡厅刚煮好的美式咖啡,在经过一片无人、静默的办公间时,她目光微抬,看着位在最前方,里头的日光灯早已亮起的总监办公室。
一路到底,江凛本欲打算直接走往自己的办公空间,但今天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了想与程欣问早的想法。
放下已经转至一半的办公室把手,江凛的脚步往後一挪,在她与程欣的办公室通道间驻了足。
转身,江凛决定顺着心里的声音走。
抬手敲起程欣的办公室门板,江凛在预备开口向里头的人问话时,一阵资料夹从高处往下坠落的碰地声急速响起。
闻声,江凛眉头微皱,不等程欣发话,她迳自将门把转开,走了进去。
撞进眼前的一幕,让不请自来的江凛是彻底的愣了下,她傻站在原地,宛若时间定格。
「出去!!!」
程欣带着怒意的吼声传来。
回过神,江凛见着上半身只余衣袖尚未褪去的衬衫,那仅剩一件黑色内衣曝露在外的程欣,她一时间之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到底是先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还是依对方之言,直接关门走人?
「还不出去!!!」
听着程欣的再次咆哮,江凛突然从对方的颤抖尾音发现了不对劲。抬眸,江凛顺着对方的左手,到其紧按住右手的奇怪姿势,瞳孔微眯,江凛停下了她探寻的眸。
关上身後的门,江凛不再理会程欣那可能已经杀死自己上万次的目光,她绕过办公桌,直接伸手按住程欣左手手肘的穴位。
「你——!啊嘶......——」
程欣因着手肘穴位的抽痛感睁大眼,紧咬着牙。左手麻痹下坠间,她眼带怒意的直盯江凛。脚步踏前,程欣全然忘了她那早已失去遮蔽作用的衬衫,仅仅只是垂挂在手上,她的上半身此刻正处於衣不蔽体的尴尬现况。
「你的手,需要消毒、上药。」
闻言,程欣顺着江凛的视线,垂眸看向已被对方掌心抬起的右手手腕。
看着手腕上方已呈现瘀青、带血的齿痕肌肤,瞬间,她的怒意涌了上来,紧握手掌,程欣用力抬起仍处在麻痹的左手直推向江凛。
而正专心研究如何替程欣上药的江凛,她完全没料到已安静下来的程欣会突然来这麽一掌,被用力推离间,江凛一时之间没抓稳身体的重心。
上半身迅速向後倾间,江凛的身体突然条件反射的伸手抓住程欣的手臂。
而,在这一推一抓的激烈「运动」後,结果便是江凛顺着程欣的护身姿态,两人双双跌进後者的办公椅上。
脑袋晕眩间,程欣的背部肌肤突然感到一片冰凉,鸡皮疙瘩间,她终於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的衣着是如何,而身上压着的重量又该是如何不堪的画面。
鸵鸟心态的闭眼装死,程欣决定将发话权交给此时压在自己身上的副总监。
压抑着自身的羞愤怒气,程欣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在经历三十秒的「凌迟」,实质上却还没发生任何变化後,程欣决定睁开眼了,尽管她现在的心情差之透顶,甚至连想掐死江凛的想法都有了。
程欣掀了掀眼帘,她看着江凛正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她身体的眼神,刹那间,程欣在那对安静、深黑不见底的瞳眸里,她也不自觉的噤了声。
没有去细究江凛沉默的原因,也不去询问她在见到自己身上满是瘀青咬痕後的安静目光是为何。
程欣微抬起身,在准备将衬衫穿整回身上时,江凛突然低下头,弯下身,将她的唇轻贴上了自己右手腕的伤口上。
贴近的微凉湿润,以及自身的灼热伤口,这两极的温度,在江凛的轻触间化成一股温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不自然,程欣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言语眼前的一切电光石火。
「不要动,我帮你擦药。」
转椅随着江凛的离去而向上晃动,程欣看着江凛拿下墙上的医药箱,而後迅速返回她身前蹲下身,抬起她的手,动作轻巧地翻找合适的医药用品。
江凛这一气呵成的行为举止,晃晕了程欣的眼。所有正走过的分分秒秒,竟化作梦境那般的不真实。
「以後。」江凛起唇,她左手拿起棉花棒,沾着其旁刚开封的小包装消毒水,「若是受了伤——」
似针紮的刺痛感紧皱了程欣的眉,尽管伤口疼,但程欣仍旧紧闭双唇,不发一语。
只是,安静的看着消毒水滑过伤口,与血滞交融。
「就来找我。」药膏及绷带,随着江凛的话语,轻巧的附着在丑陋的伤口上。
程欣垂眸看着洁白、乾净的绷带,开口问着她也不晓得具体问题为何的问句:「为什麽?」
是问,为什麽对她这麽理直气壮、为所欲为,还是问,为什麽对她这麽亲密无间、毫无上司及下属的距离可言。
「於公,我是关心上司。」
「於私呢?」像是接龙似的,在江凛语毕後的一秒内,程欣又将问题再一次的抛了过去,彷佛,江凛的回答不是她所问。
看着江凛的双瞳,在感受到里头的专注时,程欣知道自己内心的防线,开始因眼前这个人不按牌理出牌的体贴举止、细腻观察,给退了再退。
或许,江凛只需要再多一点点——
「我担心你。」
顺着窗外的光线,程欣看着依旧一脸淡然模样的江凛,在金黄的色调下,她从对方始终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嗓音中,听见了最暖心的关怀。
「为什麽?」像是坏了的留声机似的,今日的程欣,竟然不是在公司的会议上,以及满山满谷的报告里,用着她最擅长的公事问话,开刷、质疑眼前这位总是带给她无限麻烦的新官。
自幼起,程欣便是独身、自立的代名词。她很少接受外援,因为那会让她无所适从,也会让她向软弱靠拢。
一直以来,她所行走,习惯的世界,身边跟着的人,从没有似江凛这般性格的人出现过。
内敛中带着强势的不容分说,虽然不想承认,但那是使自己身心皆想依赖她的柔沁胸怀。
「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找到答案的。」
偏低的女音从耳畔传来,程欣闻声沉默,她抬手推开身前人,起身背过对方整理上半身凌乱的衣物,「半小时後,把B市的市调档案归档、简报到我的Mail里。」
「...…好。」
「等一下。」
感受到身後人的转身,程欣面朝车水马龙的高楼街景,左手轻覆在裹着绷带的右手腕上,道:「手上的咖啡留下再走。」
落地窗的反射导影里,门被江凛轻巧的带上。
程欣闭上眼,鼻腔里,飘散着弥漫一室的咖啡香,以及渐渐化去的过氧化氢。
手腕上,伤口像是有了心跳一般,在寂静的空间里,一瞪一瞪的颤动着,彷佛在证明着另一个人曾在这存在,曾与自己亲密的事实。
摀着随心绪起伏而发热的心口,程欣叹了口鼻息。
那时,她看到了,看到了令她心跳飞驰的神情;也听见了,听见了令她思绪远飘的话语。
时间——
会为谁带来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