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一班彭景雍,听到广播後请马上到学务处。」
上午第三节课结束,忙着把刚刚落下的数学作业进度给补上,耳里传来学务主任过分沙哑的嗓音,听说是年少时沾染上烟瘾而造成的後遗症,虽说後来努力戒掉了,却是一辈子烟嗓。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广播里出现的那个名字。
把几个算式抄到作业上,却发现自己不小心看错顺序抄乱了,立可带正好用光,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点醒一旁从上节课补眠到现在的樊春。
「嗯……怎麽了?」樊春一脸睡眼惺忪。
「能借我立可带吗?」我轻声说。
樊春模糊地应了一声,手在自己的铅笔盒里胡乱摸索一番才将立可带递给我。
我朝她道了声谢,赶紧把错误的式子涂掉,重新腾上正确的答案。
直到把作业收进抽屉,才看见从隔壁班级慢悠悠走出来的少年。
就是广播里的那个人,彭景雍。
他身边跟着一个和他一般高的少年,两人一前一後,隔着约莫一步的距离,漫不禁心的交谈着。
也不知怎麽的,我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翻弄着抽屉装作忙碌,也不管对方是否看我。就是莫名心慌。
坐在位置上,转头看向旁边的空位,樊春被我一叫,反倒就没了睡意,索性去趟厕所解决生理需求,自己反倒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麽打发时间好,只能呆呆的恍神。
直到有人点了点我的肩膀。
我回过神,看向来人,是班长。
「海山啊,早上周竣请假没来,午餐工作就空下了,你能帮忙一下吗?把桌子搬出去就好。」班长脸上堆满笑意,语气和善。
我点点头,说好。
班长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身便去找自己的朋友聊天。
其实我也知道,人心难免自私,班长只是自己懒得去做,否则怎麽偏要找我帮忙呢?
周竣是我小学同班了六年的老同学,因为读得是小学校,没有分过班,因此同学间的感情更加深厚牢固。
上了国中,本以为应该有不少人能被分到一起,谁能想到後来和许多人联络,才知道不少人都随着父母到了外地去读书,时间久了,也就失了联系。
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想来不禁感慨。
也有不少人,尽管在同个学校,却也因为班级间的距离而渐渐疏远,六年的感情,在时间的消磨下,也无法幸免的黯然失色。
最後仅仅剩周竣一人还相处在一起,偏偏小学的时候,我很少和他说话,有时候说几句话就幼稚的吵了起来,很难消停,吵架内容还没营养又白烂。但总归是个好相处的人。多亏国中同班,我和他才越来越熟稔。
说得矫情一点,他是陪着我长大的人,彷佛能包容我所有脾气,所以他所表现的任何样子,在我眼里,也都再正常不过,会有一种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错觉。
之前整理照片的时候,偶然翻到一张我搭着他肩膀的照片,对着镜头灿笑,单纯美好,彷佛连空气都很自然清新。隔天我兴冲冲地拿来和周竣分享,只得到他一句:「你果然从小就是个汉子。」
我微愣,随即低头审视照片。
那时哪管什麽男女授受不清,我大方的搭着周竣的肩膀,他尚未长开的五官显得比我更稚嫩,男生又发育的晚,瘦小的人儿靠在我身边,活像个小媳妇。於是我咬牙切齿地作势朝周竣挥拳,他淡淡一笑。
不过,他也很像双面人。
我指的双面意思是,大多时候他都是个活泼爱闹的大男孩,还很欠扁,和一般正值青春的男孩无异,但有时呢,会突然沉稳得不像话,不冷不热,不温不火,好像什麽事情都无所谓,你压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这样的人呢,在国中开学第一天,站在班级门口环视着里头的人,最後不小心和他对上了眼,就看到他慢悠悠地走到我旁边的位置坐下,也不先打声招呼。
他这样把我弄得很是尴尬,我只好先示好,乾笑两声,「嗨,好久不见……?」
「嗯,没想到又同班呢。以後多多关照。」周竣笑笑。
我连忙跟着继续笑,「哈哈是啊是啊,说起来我们还真是挺有缘分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周竣他妈还在笑,「今天天气真好呢。」
那我怎麽好意思不笑呢,「对啊,也不知道未来要相处的同学怎麽样,还有老师……」
「对啊。你暑假过得怎样?」
「还可以,就那样吧,宅在家里无所事事……」
笑到嘴角差点抽筋,两人就这样一直废话寒暄。靠北,我以前怎麽都不知道周竣可以跟我说这麽久的话!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坐在我斜後方滑手机的女生目睹了。
那女生就是樊春。
据她那时的说法,她看着两个有社交障碍的新同学,却还是依旧努力对话着,吓得手机都不敢继续滑,想着自己是否也要为自己往後的人际关系铺路,毕竟看看我们,跨出友谊的第一步,是多麽辛苦且艰钜的啊!
後来听说我们是小学同班了六年的同学,她差点吐血!
直说要是那时候知道我俩的缘分得维持九年,一定一掌从我们後脑拍下去,说:妈的,我让你俩再装逼!
我在心里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