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完,主任把盛闭和叶廿两人双双拉出学务处,留下教官收拾场面。
「刘主任,我爸去瑞士出差,我妈死了,我爷爷生病,现在在美国治疗。」叶廿道,神色紧绷了不少,「我没别的长辈了,况且,这事明明我跟盛闭能解释,我是动手了没错,但高轩他——」
「小叶。」刘主任打断他,染上担忧的眉眼紧皱。他道:「我看着你长大,听我说一句。学校的监视器本来是好的,而在星期五的时候就突然故障了,影像应是被人力删除的,但我们一样无从得知是谁干的。在整件事成为罗生门的情况下,你的嫌疑最大,毕竟现有证据对你最不利。」
「主任,可是我……」
「别可是了,你爸爸不在家,不如把你哥叫过来吧。」刘主任严肃的道:「他成年了,也算明事理,况且有比没有好太多了,把他叫来,免得到时候高家仗势欺人对学校施压,到时候我们也保不了你。」
叶廿欲言又止的抿着唇,却一直没说下一句话。良久後,他简单的点了点头,紧攥着手机走到一旁。
「至於你,盛同学。」叶廿走了,刘主任把注意力放到盛闭身上,眼神相较於刚才锐利了些。他道:「你和高轩同样没被拍到,高轩还没醒,希望你等一下可以告诉我们当天的详细情况,务必说实话,否则你只会害到彼此。」
盛闭的脑袋里挤满了慌张和混乱,他急急的嗯了声,旋即往叶廿的方向奔去。
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主角换了,配角也换了。
天使成了恶人,恶魔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不能这样,一定得想想办法。
「……总之现在有点小麻烦,唉不是,我跟你保证我没做亏心事,没欺压同学……不是,唉太复杂了。哥,你先过来,我在学务处等你,事情结束了一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你先过来……好啦好啦,拜托了。」
盛闭就只听见这些,叶廿和对方的通话便终止了。
待後者一转过头,便看见眼眶微微发红的盛闭站在他身後,一副无措的小模样。
「唉,你这是怎麽回事,没事啦。」叶廿一怔,蓦地扯出一个清爽的笑,道:「有什麽好哭的,是不是男的呀?」
「哭?」盛闭也愣了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鼻音,还是他平时偏冷调的嗓音。他揉了揉眼睛,含糊的道:「这个是刚才进沙子了。」
「叶廿,等一下你哥来让我跟他说。」盛闭决绝的道:「这不甘你的事,是我捅的篓子,我一定帮你解释清楚。」
「等会儿等会儿,这个嘛,他确实有极大的可能不信我,毕竟我在国小时期有许多干架的纪录……」叶廿说着自己也苦恼起来了,他摆了两下手,道:「如果他真不信我你再帮我说话,你长得这麽冷淡又中规中矩,信服度够,他或许、或许会相信?但以他那老江湖的架式……又很难说。」
「算了,管他妈的,我哥说他十分钟内到,去门口等。」
叶廿这话是边走边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讲到一半,他突然警戒心被点满,回过头时的表情彷佛即将世界末日一样。
盛闭被他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看的行为搞得有些不安,於是惴惴的问他怎麽了。
叶廿的表情五味杂陈的。他兀自纠结了下,而後才放弃似的道:「你可别变脑残啊,我也知道我哥很帅,但我警告你,不准背信忘义,学白稚初那家伙,我在学校干了啥事都跟他打小报告去。」
什麽鬼。要不是盛闭没那习惯,他现在肯定敬他一枚白眼。
没想好说什麽,他只道:「知道了。」
叶廿心满意足的带了路,走没两步突然想起还没跟主任报告结果,於是打发盛闭,让他先过去,说他随後跟上。
盛闭听话的先过去了,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叶廿过来。
他是有些怕生的,要他自己面对一个感觉十分威严且有能力的陌生人,并跟对方像认罪一样的说话,於他是一件有相当难度的事。
他的心跳於是快了许多,柔软的发丝下隐隐冒了汗。
好、好紧张呀……
冬天,外头很冷,盛闭倒是感觉热得很,而叶廿人还是没影。随着十分钟愈来愈近,他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实在局促的紧,盛闭长长的吁了口气,决定在腿软之前坐到就近的树下。
光秃秃的枝桠在一片晴朗的蓝天和寥寥几片白云下显得更萧条。
不知是不是时间关系,平时A中旁的路段交通可谓十分繁忙,现在却没什麽车,即便有也少,一辆一辆的从他面前呼啸而过。
这种茫然的感觉有些熟悉,好像第一次见到于端时他也是这麽蹲在路边看着的。
怎麽又想到他。
盛闭把这个自问自答的结论推给自己的交际圈太过狭窄,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那几个人,便不纠结了。
这时,一台红色的敞篷车过了个弯,速度不紧不慢的驶进盛闭的视线范围。
坐着的盛闭挪了挪腿,往树下靠近了点。
怎麽觉得这个款式和颜色,有点眼熟。
显然老天爷不打算让他仔细深思这种诡异的相似感是从何而来,因为有个更紧急的占满了他全部的感官。
他感觉那车要停下来了。
应该就是他了吧……盛闭吞了口口水,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他最初的直觉没错,就是这辆。驾驶缓下车子的速度,而後直直地开了进来。
盛闭的心脏都要跃出嗓子眼了。
大树位在门口右侧,虽说和掌握着方向盘的人士同一侧,但照理而言很少人会往那个方向看,尤其是树下。
就是抱着这麽一个想法,盛闭微微仰头看了过去,想着先一睹等会儿他要面对的人是长什麽样子的。
坐在驾驶座的人看着极有力量的手指指骨搁在窗框上,慵懒的磕了磕,里头的人状似不经意的偏头回望。
一双不带温度的桃花眼与盛闭的眼睛撞上。
那张脸的轮廓非常深刻且俊朗,刀削一样的下颌线条流畅好看,似乎总难整理整齐的半长头发松松垮垮的盖住了小部分的额,却丝毫没遮住他那双光华流转的眼瞳。
就是遮住了,眼神也一样锋锐。
便是这麽个光长相即是一副什麽都不愿上心的模样,遑论其他。
他此生只遇过一个拥有这种气质的人。
敞篷车猛地急煞,正巧停在两人视线将断未断之处。
烈日在上,寒风在下。
数只飞鸟自远处的树枝上振翅飞远。
於是他们就这样看着,直到车里的人勾扯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道:「你就是二十那家伙说的『小麻烦』呀。」
「行,我认。」
一只迷途的雪色小鸟自顾自的在盛闭的心上细细密密的啄出了道小口子,然後往内塞满了从自己身上掉落的乾净羽毛,做成了个小窝,便住着不走了。
他不觉得疼,所思所想只有满心欢喜,和极其隐密的爱惜。
而奇怪的是,只有他见着于端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藏在身体里的这种躁动。
届时,他的血液会流得更快,脉搏亦然。
彷佛在心尖伫下的鲜活是为他而生一样。
谁让于端总是把每次重新相见的第一眼弄得比惊鸿一瞥,都更加难忘。
「哥!」叶廿的声音由远而近入了进来,毫不掩饰的欣喜扑面而至。
他三步并两步奔来,跑得太快,於是到两人身边时便扶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朝于端露出了个少年气十足的灿笑。
他道:「这是我朋友,九班的,上回,咳,就是他考赢我。」
听他这麽在于端面前介绍自己,在旁边听着的盛闭不好意思,尴尬的直摇头,可就是不说话。
「盛闭,你干啥呀?这是要脱粉了是吧?说好的不会呢。」叶廿眼尖的发现盛闭的异样,哼哼唧唧的道,一面用眼神威胁他只能看着自己。
「二十,告诉你个事。」于端笑咪咪的开口,道:「他不会脱粉的。」
盛闭额上的青筋轻轻跳了一下。
「蛤?」
「本来就是我的人,能脱去哪儿呢?」
闻言,盛闭全身过电一样的抖了下,圆睁着眼瞪向于端。
怎麽在叶廿面前还这样讲话!他们……
叶廿也瞪向于端——不,他是用眼神轮流扫射他们俩,不敢置信的道:「什麽鬼?哥你别这样乱说话……欸不是,等等,你们两个,认识?」
「嗯。」于端大大方方的承认,还贴心的递上补充:「而且我认识他的时候你才……国二吧?怎麽认识的不告诉你,总而言之,我俩相识的程度,肯定比你俩高许多,他可喜欢我了。」
明明也不是什麽严重的事,就是个极于端的自夸,盛闭当下却非常想挖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最好还能蜷起身子让他缓缓。
那句「他可喜欢我了」在他的脑袋里响得尤其大声。
偏偏他还不能说谎。
盛闭想着,是呀,我确实就是……挺喜欢他的,才会一直任他捉弄到现在,不是吗?
喜欢这个词有太多种意思了,他觉得自己是佩服他、感谢他更多一些。
叶廿的惊讶程度不比他少,或许还更甚。他的嘴巴张成了个夸张的O型,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哥的话不能绝对信,按盛闭那淡漠的性子,怎麽可能超级喜欢一个人?
他追问似的立刻把焦点转到盛闭身上,对上对方乾净的眼睛後突然又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他立刻卸掉都已经到嘴边的质问语气,迟疑的道:「盛闭,这是真的吗?」
盛闭默了一下,而後轻轻颔首,道:「他帮了我很多次。」
这他妈几乎就等同赞同了嘛!怎麽连盛闭也这样……
叶大爷沉浸在粉丝又被他哥抢了的悲伤里,还是以空降系的方式,心里想的都是为可怜的自己哀悼,整个人笼罩在低气压里。
盛闭见状,又感觉自己做错事了,慌慌张张的到他跟前,语调真挚的亡羊补牢:「你也帮了我很多次,对我一样很重要。」
叶廿一副「让我死了算了」的表情,摇了摇头沉痛道:「你不要说了,去跟白稚初那个傻缺作伴吧!」
盛闭还想用他贫瘠的语言组织能力说服他,第二句话还没离嘴,肩膀便被搭上,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于端的方向带。
他没看他,可一偏而过的目光溢满了不见底的深沉和若有所思。
盛闭并不确定自己捕捉到的是不是错觉,毕竟一晃眼,那一点很接近不高兴的复杂便消失了,只听于端道:「别理他了,小孩儿,跟我说说事发经过,不要精简版,要钜细靡遗的完整版。」
他完全忽视在一边泫然欲泣的叶廿,对盛闭这麽说,带过了最後一字时却忍不住笑了。
不等盛闭问,于端自己轻飘飘的应:「就笑两件事。」
「记得吗?前晚你还说不需要我呢,但,敬世间所有巧合,这事还是成了我的管辖范围。」他勾着唇顿了顿,而後笑的愈加恶质。
正当不好的预感在盛闭的大脑里过了一遍後,于端再开口时果然没说出什麽好话。
他道:「还有,你看着明明就很傻,第一名是怎麽来的呢?记忆吐司?」
盛闭气恼。
站在他们旁边,被无视了的叶廿突然有种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嗯,怎麽说更好呢……
他觉得他应该原地消失。
他们之间的氛围太微妙了,我好像该滚远一点,愈远愈好。
叶廿模模糊糊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