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稚初豪气干云地把筷子往便当上一插,道:「我决定了!」
相处了几周,盛闭习惯了他戏剧化的开场,瞟他一眼,没说话。
「我,白稚初,要介绍我哥儿们给你认识。」
「那个老吐槽你的聪明哥儿们?」
白稚初忙不迭的点头,往嘴里扒了几口饭,口齿不清的道:「你们都聪明,肯定特别合拍。」
合不合拍盛闭不知道,可他能确定,聪明的人最清楚伤一个人该动哪、该说什麽,所以他的话盛闭并没有当真。
「要不这样,今天他们有场友谊赛,我们去观战。」
盛闭犹豫了下,心想看个赛倒也无所谓,应允:「他叫什麽名字?」
「我哥儿们啊名字可帅了,叫叶廿,绰号二十,酷吧?」
*
盛闭走到观赛区的时候,有一瞬场上的人全停了动作,齐齐往他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身高腿长的少年背着书包缓步走上台阶,掐着书包带子的指骨屈起突出,黑口罩衬得露出的肌肤更白。
他步伐不疾不徐,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落坐,然後……拿出一本课本放在腿上读了起来,从头到尾都没抬颔往场上看一眼。
见状,手持篮球的男孩眯了眯眼,鄙薄的嗤了声。
白稚初本来要和他一起,不料走到一半被老师唤去,离开前扔了句「我兄弟就最帅最突出的那个哈」。
也太抽象了。盛闭在心里碎念,不以为意的把目光放到选手身上。
而後,他定住不动,眼神凝在某人身上。
可一点都不抽象,太明白了。
在众人中,其中一人明明确确的鹤立鸡群,非常出挑。
他轻轻松松的抄过敌方的球,穿越防线,然後跃了两步,出手投了颗三分球。
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自如。
再看比数,只有一个词能形容,悬殊。
这人运起球来气场强大,盛闭看了几分钟,发现基本上若球到了他手中,敌手不会有一星半点抢回的可能。
这人很傲。盛闭心道。
就他那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传球的架式,明摆着他对自己信心十足,可能还有点瞧不起队友。
有两个女孩子在离盛闭几排之距外的地方咬起耳朵,音量还不小,内容如下:
「这个叶廿,典型的单干王,把篮球场搞得跟伸展台似的秀,让他的队友在场上作摆设吗?」
「我跟你说,我国中的时候跟他同班,他这人考试次次第一,家里不知道是做什麽的,总之很有钱,运动也如你所见,牛逼烘烘。」
「他什麽都好,脸也没话说,就是啊,性子有点……屁。」
「屁?」
「他老喜欢呛人,呛不过就缠着人家死赖脸皮的辩,不然就是什麽都想赢,兴趣是收集能博得满堂彩的笑话,大写着的屁孩一枚。」
「不仅如此,他特别的……自恋。夸他就膨胀,害臊这词跟他无缘,就跟那啥……对,孔雀似的,将自己的长处一下子全摊在阳光下就等你夸,招摇得很,巴不得人家把他夸上天呢!」
「他有过一个绰号——孔雀王,还不是王子,是孔雀王。没人敢当着他的面传,怕他跟咱们拼命,只敢暗地里偷偷喊。」
「噗哈哈哈!你瞧他现在,都赢了那麽多还满脸不高兴的,我怎麽就觉得特别蠢萌呢?这股想让他炸毛发飙、再调戏个两下的冲动是怎麽回事?」
「唉姊妹,长相是原罪啊!帅脸本就有遮盖缺点的功能,更何况叶廿还是特别严肃搞中二事的奇葩,都不知道有多少女性同胞喊他『儿子』了……」
那两个误解了悄悄话含意的女孩突然噤了声。盛闭奇怪的把注视从书上挪走,想看看怎麽回事
结果甫抬首,他对上一双据说总用来睥睨群生的眼睛。
传说中的「孔雀王」在他正前方的位置反坐下,直勾勾的盯着他瞧,打量的眸光闪着明晃的讥讽和锐利。
盛闭第一时间感受到这人的不友善与敌意。他的表情没变,语调平稳的开口:「有事吗?」
那少年翘着二郎腿,盯着远方慢条斯理的梳了梳头发,而後放下手,用颇嫌恶的语气看着他道:「我说你究竟图个什麽?要不乾脆现在先承认了,赶紧滚。」
「听不懂。」盛闭特冷静的应,同时心道:我才想知道你图个什麽,有病。
「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装傻?」孔雀像是不耐烦了,收回翘着的脚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趾高气扬的道:「白稚初就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缺,笨得要命,什麽事缠他个两下就服软,以前也因为这样被绑架勒索过……」
「丑话说在前,我警告你,你要是想靠他的关系搞家族合作,或更扯的,打算以朋友的名义借钱然後厚着脸皮不还、转学,我劝你尽快放弃,像这样的我见过不止一回,有我在你别想……」
叶廿的舌头突然打结了,他顿住,想在组织一下语言给这长的只比他差一点的家伙下马威,让他离蠢得没脑的白稚初远点。
白家生意做很大,插手的行业也多。他们也就白稚初一个独生子,打着鬼主意接近他的不计其数。
叶念已经把这种从动机就不纯良的友谊扼杀在摇篮里好几次了。
白稚初这人话非常多,说话的内容包山包海,还老爱拉着别人聊不让插嘴,烦得很。
最初在说重话之前叶廿还会迟疑一下,但很可惜,靠近他的不是来为自己的父母寻求靠山的就是想弄个商业合作,还真没有一个和他在一起是自愿的。
白稚初也苦啊,可他确实除了钱之外没啥可取之处,也控制不住实在想讲话的冲动,於是乾脆认了,在茫茫人海中寻寻觅觅真的能忍受他的人。
本想着合则来不合则去,孰料尽管讨厌他还死巴着不放的比比皆是,白稚初看人的眼光又烂的出奇,次次都是叶廿出马解决他的烂摊子。
他并不介意再当一次坏人。
他打算说话,嘴巴都张开了,却发现那家伙正在整理书包,彷佛所有情绪都歛去了的眼睛瞥了自己一眼,连点心虚也没有,反而充斥着斗大的「莫名其妙」四字。
他没说话,拎了书包站起就要走。
「喂!」叶廿惊呆了,情急之下扯住了盛闭的手腕。
後者僵了僵,转头和他对视。不解还在,同时也浮上了层薄薄怒气。
他冷然望去,波澜不起的语调挟上了冰冷利刃,嗖嗖的射向他:「叶同学,请你搞清楚状况再来兴师问罪。另外,在与对方毫不熟悉的情况下随意触碰十分失礼,请你自重。」
叶廿本来也没那个意思,话全被堵了。他黑着脸悻悻然的撒手,向後退了两步表明清白。
盛闭头也不回的离开,步伐飞快。
白稚初姗姗来迟,在门口和盛闭碰了头,惊喜的道:「真巧欸,你跟二十聊的……」
「抱歉,我们合不来。」盛闭脚步微停,回首时眸光浅浅划过白稚初满是茫然的脸庞,言简意赅的补充:「我有点事,先走了。」
语毕,他冷淡而果决的拨开他想拦下他的手,走了。
饶是迟钝如白稚初,也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他焦急的朝他的背影喂了好几声,盛闭听到了,却垂着眸子走的更快。
白稚初丈二金刚摸不清头绪。待他见到叶廿,迷迷糊糊的赶忙问道:「兄弟啊,你刚和盛闭说了什麽?他看起来特别奇怪,像是生气了。」
「那死气沉沉的家伙就是盛闭?考满分的那个?」叶廿惊讶的出声,脸色变化莫测。没理白稚初,他兀自把脸转到另一边嘀咕:「……结果他就是盛闭啊,他刚刚怎麽不说呢?肯定是个聪明人,被我那样讲……唉算了,也来不及了……」
「叶廿!」
「好啦好啦。」叶廿不情愿的冻着一张俊脸,磨蹭了好一段时间才整出了套加油添醋的事情经过。
白稚初自动过滤掉明显就是他个人情绪的部分,倒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
再一细思,他急了,抬手往叶廿的肩膀就是一掌,嘶声哀叹:「哪是每个人都像你说的那样工於心计?当初是我找的他,你能不能长点心、等问清楚了再搞事!」
「我怎麽知道?看你这交朋友连底线也不查的性子,再看看你的前科!」他还嘴,连珠炮似的道:「按照惯例,就算一开始没动歪脑筋,只要一忍受不了你那张嘴,他们就会避无可避的打起坏主意!所以说,我这样先发制人错了吗?及时掐灭他还没萌芽的妄想才是正道!」
叶廿这人就是偏要占嘴上的便宜,死鸭子嘴硬。他老是冲动完了才想起来理智。说归说,实则愈讲愈心虚。
确实,他先入为主的莽撞了,只不定踩了对方哪个地雷。
看叶廿的眼神开始游移,白稚初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大有不照办绝交的狠劲。他道:「我不管,你、得、给、我、去、道、歉!」
「……行啦、行,我会找机会。」
叶廿为符合人设,抽着五官做出极其浮夸的不甘愿,事实上脑袋里已经跑过一百种以上他认为足够诚意的道歉方法。他一边心道:爷是君子,这回理亏,让他一次就是了,反正不会少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