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茎就攒在他的手里,只需稍稍施力即凋零死亡的高岭之花。
於是花颤巍巍的扳弯了腰,放下衿傲,卑微的求着生路。
於是这眸子冷、衣着冷,连周身气息都冷的小家伙,眨着搅进了愤懑、害怕、羞恼、犹豫,与极少量疯狂的眼睛,猝不及防的抓住他的手臂,背离开墙,朝他的方向猛地逼近。
又是对视,这下倒是强势的那位没底气了。
「真的、没、没有,你相信我。」盛闭完全豁出去了,直直望进他眼底,试图传达自己的坚定与无辜,说服他放自己走。
他把他从出生到目前为止最多的诚恳激烈全透过脆弱的指尖扔给对方。
活命比面子重要,无庸置疑。他像故障的覆读机一样,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告诉自己。
「不然、不然我们……」见他没反应,盛闭又急了,抓着他的手更加用力,额上泌出冷汗。他绞尽脑汁的想该说什麽,未果,牙齿还因打颤重重咬了口腔内壁一口,最後语无伦次的乱诌:「签契约,对,签了,我有纸笔,如果我乱传了什麽出去,你想如何处理我都行……」
「能、能吗?」
盛闭的脸离他的只剩几公分,口罩下的嘴微张,失去血色的唇轻轻抖着,嘴里都是血腥味。
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含着希冀的目光万般渴望的望他。
盛闭平时话少,除了遇到大事之外情绪几乎不怎麽波动,两者被求生欲同时逼了出来,竟激荡出一种诡异的壮烈感。
不知道他感受到了没,被揪着手盯着猛瞧的男生感受到了,可他一向不怯场又敢说话,只笑咪咪的道:「小朋友,先不论能不能,你抓得好用力呀,力气挺大。」
「啊。」盛闭像被针扎到一样弹开,手放开,背又贴回墙上,缩着颈子、歛下眼嗫嚅道:「对不起。」
高中生没应,灵活的站起,漫不经心地把半长的外套翻了几个折,才朝地上的人伸手,「喏,起来好说话。」
盛闭在黑暗中白到近乎透明的掌心挣扎的搭上他的。
腕骨和手指哪个被掰断比较痛?他混乱的思索着,手抖得跟帕金森氏症患者似的。
精瘦的男孩一把将他拉起,扯着腕的力道说不上多温柔,可也和想让他疼相距甚远。
立好身子的同时,盛闭快速的撤回手,偏开脸不看他。
两人面对面站定,高中生比他高一个头,望他的时候收了收下颔,眸光晦暗不明。
盛闭感受到他的注视,抖了下,才慢吞吞的回视。
「咳,纸笔,拿来。」男孩子朝他摊掌,勉力按下疯狂叫嚣着要扬高的嘴角,正色道。
盛闭差点腿软,从裤子口袋掏出总随身带着的东西交给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重复道:「谢谢、谢谢你……」
高中生嗯了声,故作正经下是极明显的坏心眼与恶趣味,也就盛闭看不出来。
怎麽这麽有趣?大半夜的遇上了个找揍的大傻逼,所以老天爷派了个蠢的挺别致的作为补偿,调剂他千篇一律、无聊至极的生活?
行啊,天上的老兄,够上道。
我不会辜负你。
他咬着笔盖,在簿子上唰唰的下笔。末了,不动声色的阖上盖,还给看起来聪明、但显然仅止於看起来的小孩儿。
他松开紧咬的牙关,放肆一笑。毫无预兆的把手放在盛闭肩上,大力拉近,自己则微压重心,与之平视。
盛闭双眼大瞠,张嘴欲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孩子鼻尖几乎要和他贴在一块。
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话音上挑道:「下回见。」
靠得太近,他的气息尽数喷在他脸上,薄荷味的。
话说完,他微微一笑,退开,毫不留恋的旋身走了,带走了冷调的香气。
盛闭手中握着被捏得快变形的本子,怔然的僵在原处,过了许久才得以挪动四肢,走了几步,站到灯光下。
他用所剩不多的力气翻开簿子。
上头的字凌厉潦草,龙飞凤舞的,可绝不难看,倒是嚣张落拓的很有方才那人的风格。
粗浅的扫了一遍,明明国字的意思他都懂,组合在一起盛闭却无法理解,於是他又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
那根本不是什麽契约,更不是胁迫。他让人耍了。
但……好像又不是。
那一页是这麽写的:「小孩儿,下次见面,告诉我名字,认识下不?」
「电话在名片上,欢迎找麻烦。」
他的威胁走了。
盛闭从隔页捏出一张白色小卡。
左右翻看後,他得到了结论。那纸片不管是设计还是材质都很专业,不像专门拿来唬小孩用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名片了。
职称的地方写了个十分玄幻的「大股东」,以及一串手机号码和名字。
他没开玩笑,那真的是一张名片,属於他的。
一个高中生究竟为什麽会有名片?这个人真的,太诡异了。
还是他其实不是高中生,只是穿了身高中制服来诓骗什麽人呢?
盛闭知道自己得不到结论,没纠结太久,就想到了别处。
名片上工整的两个字,那个陌生人的名字。
于端。
他叫于端。
盛闭扯过被子盖住半个身体,翻了个身,嘴里反覆咀嚼这两字。
矛盾至极、暴力、无礼、轻佻……
还叫他小孩儿。他十五了,离懵懂稚儿已有段距离,他这麽一叫又硬生生把他唤回了那个年纪,莫名其妙。
思及此,他皱了皱眉,有些恼。
他拿枕头蒙住脸,又忆起他强硬的扳过自己肩头、笑的邪气时那张放大的俊逸脸孔。
还想起了薄荷味。
这种机缘巧合,倒不如不要。
盛闭直到快不能呼吸了才把枕头丢开,抬手覆上被汗浸湿的额,喘着粗气想。
绝对、绝对不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