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赶到的时候,他站在急诊室外头用手碰着冰冷的门,他的心头一空,什麽也没在想,可心头肉却酸酸的,很像有人的手掌在一抓一放,他已经很久没受"痛"了,除非是撕心裂肺的痛。
就是现在,很痛。
他说过他要守护他一辈子,他们定下了禁术契约,共享。可这份死亡的共享却没办法让彼此分享。
当一匹白布盖在他憔悴的面容上,整个人甚至都比他自己还要更加的冰冷,刘师娘、师父和碰着面哭成一团的周玲和郑叔一起先离开了这使人崩溃的地方,周一春和刘语香也跟着大哭,虽然他们认识的不长、真的不长,可就算他是个吉祥物,也是他们的朋友。
「我们尽力了,可蛇毒突然蔓延至心脏,我们抢救不急」
唯有陆言一个人待在手术台前,医生和护士都离开了,他没有落泪,没有表情,他站在床边想着:这手术台,肯定很冷吧。
陆然从陆言小就告诉他,不可以轻易的爱上一个人、不可以轻易让别人爱上你,所以他总是板着那张冷冷的脸面对任何人,为了不要让别人去担心他、为他难过、为他伤心。
可是这次是真的爱上了。
看着他因为自己也喜欢的人体解剖也兴喜着陪着他看了好久,看着他面对自己对赵白没大没小的时候怒斥着没礼貌。看着他愿意陪着自己共享这份能力。看着他愿意笑着,愿意陪伴自己,这样的人,他深深的爱着啊。
可为何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为何他因为在意着堇叹的生死而不惜拼命,为何他还可以在自己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还要运用阿然师给他的力量召唤审判官去帮忙,为了不伤及那个再也没人爱着的崔禾,就因为这样,把灵气全都耗尽。
「那你能多写一些让人昏睡不醒的符咒吗!我想拿去整整周一春。」当时他拿出了昏睡符,这是他第一次让江知凡接触这一类的东西,而江知凡开心的好像玩上瘾,嘴边勾的一抹唇角煞是好看,那也不晓得是陆言第几次心动了。
「刘、刘师娘?您好我是江知凡,初次见面,这一次让陆言好像、像是病的更重了?是我拜托他去救一个男生。是、是是我的问题。」这时候是在章左刃的家里头,他俩正在被师娘兴师问罪,他还是像个小动物一样眨着水灵的大眼跨出了一步替自己说话,说实在的,陆言自己知道他的心口被捏了一把,所以他又站出一步:「谁都不准碰。」
「我知道这个能力在我身上确实没什麽用,而交予陆言可能会更好发挥。」谢谢你对於我在短时间内的认知就必须要为了自己挨骂,谢谢你愿意信任我、相信我、帮助我,谢谢你。
可是,你要多少符咒我都给你写,你爱怎麽整周一春我就让你整。
你醒醒好不好。
你要多少钱、帮助任何人,我都给你我都帮你。
你醒来啊。
你可以继续犯傻,继续像个吉祥物待在我身边。
求求你醒过来啊。
江知凡…
「江知凡我喜欢你啊!给我醒来啊!」
陆言弯下腰贴在那不再起伏的胸坦之前,他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江知凡的脖间,那个他曾经深深亲吻的地方,落下了五年来不再忍耐的痛苦。
「我只许你一生配我啊!」
一道湛蓝纯净的光芒从他的额头间浮出,陆言抹过眼泪,仔细一看,江知凡的床头站着一个纯蓝色隐隐的透明人。
『陆言。』
陆言一个震惊,他说不出话来,这个人的声音熟悉到他想忘也忘不掉。
『陆言。你找到了。可是,却没了,对吧。如果我卜卦没错的话。』
那个人说话时还搭配着一些动作,放荡不羁的说话方式和草菅人命的态度,这个人就是他寻觅很久的陆然,可为何他会出现在江知凡的眉间,还是以一个透明的形态出现。
『喔,忘了说,这只是个影像的播种,是因为你的眼泪才发芽。我是五年前骤然离开的陆然,你的祖爷,也是你的老师。』
「这是、影像…」
陆言不信邪的用手去捞,果然穿透了蓝色的透明人。透明人不晓得目前这个空间的陆言会做出怎样的动作,所以他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知道你和他有缘分羁绊,可我没想到竟然会和这一代一样,犯下同样的过错,虽然爱上一个人没有错…但彼此有彼此的选择嘛。』
「什麽意思…上一代?」
『陆昶鹤,捉妖界那几个总爱抢头位的人会来找我,可也会找你们麻烦,你们要注意。接着,这个孩子应该是死了,可是我知道你就算赴汤蹈火一定也会去抢来生死簿改变他的命运。』
「是又如何」
『哼,别傻了,死神和审判官那头也不是傻子,你和知凡共享了吧,你有一个办法可以换回他。』
「?!」陆言睁大了眼。
『戒指拿到了吧,你要把自己的一魂一魄放入里头,给他戴上,记住,跟审判官交易,这是我准许的最後一次,跟他交易成功之後拿到江知凡这小子的两魂六魄。』
『有了一魂一魄不得让他受到伤害,这场交易应该挺硬的,你带着恢复好的江知凡、顾笑、赵白、周一春、刘语香去,记住,七七四十九天後就救不回了,到时候就是老子想帮你也没法子。』
语落,留下独自一人的陆言神色有异的看相脸色惨白的江知凡,他到外头问着:「戒指在哪?!」
「恩?戒指在我这。」
刘语香一回过神戒指就被陆言给一把抢走,周一春跟在後头猛得被一只手拉了回来,那不是刘语香,因为刘语香一辈子都不会碰他!那只手很熟悉的搂过他的腰枝。
「!!!」
陆言不管不顾,他阖上了眼,从心头上的三魂七魄摄取一魂一魄,用念动力注入那一克拉的钻戒里头,上头晶莹剔透的棱角钻石也确实在时间的变动之下变成了湛蓝色。
如此的纯净美丽,不受任何人造物污染和脏乱的天然琥珀色坠在钻石里头,陆言灵气大失之下站都站不稳,拖了一把在手术室靠墙的椅子,举起那僵硬的手指,替他所爱的人,在左手的中指缓缓的拖入。
在戴上的那一刻,彷佛身边鼓动起一阵阴风大噪,寒冷的气息在开门那一刻起就传来了齿轮转动的轮回声响,随着时间着移动斗转星移。陆言握着江知凡的左手,并没有发觉那从阴间大开的门早已被开启。
周一春愣在知凡身边,他第一次看到江知凡的遗体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眼泪再次喷发,死神依然戴着那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搂过周一春的肩膀。一旁的审判官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短青布衫。
他束起长发用手轻轻抚着江知凡的面颊,直到那蜡色的皮肤逐渐因为血脉喷张和心脏的跳动而有了起伏的胸膛,陆言紧紧握着他的手,深怕再一次放手,他又要消失不见。
『可怜的孩子,你阳寿未尽却为了阴阳之子而赴死,你这辈子要是接受了他人的魂魄就必须生生世世报恩至福报修足,如同共享之枷锁,你轮回後好几世都得爱着同一个人。』
审判官用自己的额头对着江知凡的额头,这是审判官的权利,判下公私,他只是移动到了一个不同的地方去制裁这份可怜的性命。
这份阴阳黑白生生不息,阴阳──天地,日月,昼夜,为生生不息却临崩溃,更极别"生死"。
平行时空江知凡好像看见了,某个戴着金属框眼镜的男人坐在酒楼之中,思考着别的事情,可他的酒杯中却映出了琥珀色的八卦阵,他煞是愣了一下接着又好像恍神一下,八卦阵消了下去。
朱槿瑞脸颊上泛着红晕,看着那在熙攘人群座位中找寻自己的陈昆,他们这辈子就是被算定要在一起了,因为上辈子的命运牵绊,他用宠溺的眼神看向陈昆,无论上辈子有无牵挂或是约定,这辈子要不是他,他谁都不要。
有意无意之间,朱槿瑞好似对上了那遍布乌云下的江知凡,这仅仅是一个视角,并不存在於真身,朱槿瑞对着自己笑着敬了一杯,一口乾了。
接着江知凡也勾了勾嘴角,既然这辈子他们缘分那麽地深,那下辈子,他也愿意。
手术台上的江知凡就像一条鱼一样忽然跳起来!
「哇我的妈呀!差点死了!」
刘语香一听到江知凡的声音就从外头奋地打开门冲到床边先又是想给他搧一掌,可接着又将手落在半空中,江知凡还半眯着眼睛等待下一刻的到来:「没、…没有要打吗?」
刘语香不争气的破涕而笑了。
「你讨骂!」她咬着唇用拳头敲了他的头。
维持器又开始跳针,最後因为心脏的稳定而显示了正常的数据,好多医生小姊第一次遇到这种返魂的事情,不可思议的对着他的身体好是研究了一番,经过後来机器缜密的检查过後才检查出蛇毒已经神奇似的被排失了。
周阿姨和郑叔叔也是骂了他好久才肯罢休,转入普通病房当下就被咐瞩椅後要有什麽事千万别吓叔叔阿姨,再敢出事他们就要生气了。周姨看到陆言之後也没说什麽,可是脸色有点糟糕,看到那只戒指更是糟糕。
由於之後还要再做一些多方面的检查所以江知凡还得留在医院住个三天左右,陆言也和周姨郑叔说今晚就先由他来顾,请他们都先回去休息,隔天再来换班。
周一春被死神给撂走,刘语香红了一圈儿眼眶,又是打又是骂的其实心里头还是很担心江知凡可总是不愿意说出来。
「你真是…好啦,算了,谢谢你救了陆言,真的,谢谢了。」
这是刘语香首次对他绽放笑容,除了救下了陆言、他也救下了崔大哥的命,虽以一命换两命,可最终江知凡还是回来了。
「不客气。」
大家都散了之後审判官才从黑暗之中悄悄走来,陆言朝他点了头,江知凡也是。当时他是知道崔大哥有难可却没办法起身帮忙,他只能够借助阿然师在他身上留下了些许灵力召唤审判官帮忙。
此时陆言仍然牵着江知凡的手,审判官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老夫要以知凡之二魂六魄与你做交易,汝等不接受,知凡於七七四十九天後便会因摄魄四散而魂荡人间永不得轮回出世,汝等,接受否?」他清嗓。
陆言沉重的点头,牵着知凡的手也更加重了力道,知凡知道他有他的压力所在,所以回敬他自己另只手覆在他冰冷的手上。
「接受。」
「很好,老夫要你找到老夫的灵力,就在太平山被封印的神木当中。」
太平山?为什麽刘夫前阵子也说过同样的话。
「为何你的灵力被封印在太平山?」
『因为老夫曾与陆然做过交易,所以老夫的所有力量都被封印在那里,汝要替老夫取回来,告辞。』
陆言还想过问却被江知凡按住了手掌,审判官卷起衣袖那霎那间批散着一地黑色长发,那身原本暗沉沉的黑色长匹布也卷落在地,他露出一只半阖的左眼睛看向江知凡,温声道:「请多加小心」
知凡回敬他一个微笑,病房内的寒冷瞬间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