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刚从药局和小吃摊买完胃药跟热腾白粥的陆言提起了塑胶袋看了一眼,确保周全之後再放下手在走午後林荫,他思考着自己这一生,可能别人看来腥风血雨,可自己却毫无怨言,他无怨无悔的全权接收。
因为这是阿然师期望的,所以"阴阳之子"这个头衔他愿意承接。
从小就很懂事的陆言也不曾与刘家和陆家索求任何东西,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在哪,其余的事情不必过度担忧。可自从阿然师离开後他却好似一条船泊没了绳索的束缚,它独自飘离了港口,从此找不回他的避风港。
他只是想要问清楚自己是"谁",他不想去干扰自己前世今生的条条缘份互相牵绊,可他就单单希望能刨根问底,自己究竟是为了什麽而成为了阴阳之子,阿然师说,对外他会宣称自己是命格里带损,必须成为阴阳之子,才能保全黑白相肩,稳固煞血,周全此生。
一根骨头如同鱼刺般打背後射来,陆言转头都没有就侧身避过了致命一击,照那刚才的无恙刺下去可是直插心头肉,意旨着此人就是想要眼前的人能够一击毙命,够恶毒了。
「恩?没想到,今世才子阴阳之子还是有这般能耐的啊」
陆言阖上眼,用灵观凝视着他後头站着的一团紫色火焰,他眼观四方这才惊觉周围原先熙攘的人群竟在霎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想必此人也是有可观的能力,应当注意万分。
「你是谁。」他一字一句皆是咬着排齿重重语出。
他张开眼睛,那双澄澈的双眸瞬时间转为怒火中烧,彷佛可以在隐约之间发觉他的左只眼睛在散发着滚烫的蓝色气焰。
认是谁都可以知道,火的温度极高,除了火红的艳美还有蓝色的清澈,那分清澈能够在弹指之间烧死一个成年人,不用说皮肤灼伤、很快就能直接活活把人烧死。
「不不,我在此并不想与你相斗,只是希望你能说出陆然的下落,我是召元前的手下,单纯也是想分一杯羹才和他合作的。」
这个男人从紫色的一团变大的火焰当中燃烧而出,他身着一氅狐皮大羽,脸上戴着一半的鬼白面具,可那面具说来一股子诡异,他就像是被一崭利刃给划破导致只留下了上半部,而下半部则无影无踪。
「我叫羽殇,希望你能记着,因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相见,现在我就要你的命!」
男人疯狂般的挥起两只突然出现的大骨刺,骨根圆滑却在节中生枝,尖刺的锐利度就相当於方才他使出的骨头飞镖。他双手一只武器,而陆言两手塑胶袋,他要是真想灭了眼前的人就必须撒下给江知凡的东西。
可江知凡比较重要啊。
所以当男人自以为要得手阴阳才子的能力之时嘴角一弯,两只骨刺直直朝向手无寸铁的陆言射去,此时却有一只只雪白的纸鹤从陆言的掌心一只只出现,第一只纸鹤弹去了骨刺,第二只攀上了骨刺,第三只打碎了另一只骨头仗。
羽殇煞时後退了好几步,他没料想陆言人都还未动就得以运用阴阳才子的灵力去念动毫无灵力的纸鹤。
果然人称斩妖陆昶鹤不是白叫的,这小子真的像是召元前说的有两把刷子,而且肯定不逊色於刘夫的头号大弟子陆心谭。
男人嘴边一抖从大袖子中取出了弥漫着紫色气焰的锁链,一环扣着一环大的跟颗足球似的,底端从袖口抽出时还有着一根毒刺跟在尾巴。陆言冷眼盯着这个不自量力的人,或许他刚刚想杀自己是玩笑,可这下大概是真的玩真的了。
被打碎的骨刺在天空中化为骨粉落在地面,另一只仍然奋战的骨刺转换了轨道绕了好几圈子都因为纸鹤完美的队形而攻不破陆言所策画的坚固城墙。然而此时骨刺飞後一跃,纸鹤闻风起舞,拍打着纸做的小翅膀,好一阵狂风刮起了龙卷风,一旁人行道的榕树被连根应声拔起。
好几只树干被风速冲往顶端,当纸鹤停止舞动,四五棵榕树直往羽殇的方向,後者也不是等闲之辈,提起锁链的一端就往树干刺,也不知道他伤及人物都会有伤害还是昨地,毒针一刺到树根就整棵树都枯萎了。
「去死吧!!」男人勃然大怒,另手一伸,没想竟从袖口弹出了一只黄眼竖鳞的巨蟒毒蛇,陆言闪避不及就连纸鹤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也不晓得是哪里来的一股勇气,江知凡从树丛间窜出,陆言没来得及皱眉和拉开他,江知凡就着那巨蟒挨了一口,两只尖牙刺中了纤细的手臂,他那肠胃疼的毛病都还没结束,这下又被毒舌给咬了一口。
「知凡!!!!」
落魄的流浪汉大哥也想跟着从树灌中跳出,结果被树枝给绊了个狗吃屎,没注意出口就跌扑上了误伤江知凡的羽殇,那抹紫色的火焰猛然化为一道烟雾自天空飞去。
这次打了场败仗,要不是一个混小子突然冲出来挨毒针,他早就已经把陆言这混蛋给杀了吸乾灵力。
羽殇昨嘴,按骂了一声干就飞走。
「跟去!快点!」
三只纸鹤闻声起飞,很快的便没了踪影,流浪汉大哥刚从地上狼狈爬起就听到陌生男子的怒斥还让他跟去,他便屁颠屁颠的用跑的去追那个早已离开的伤人凶手。
陆言没想到江知凡竟然会从学校里跑出来,更没想到他竟然会替自己挨伤,明明这一点点的毒针对於他来说不算什麽,只要休养两三天就可以完全痊癒,可这人怎麽就是看不惯别人受伤害,怎麽就是要这麽鸡婆、这麽地伤害自己。
白痴吧,这小子是神经病吧。
挨针的江知凡立即没了声响,整个人就着陆言蹲下来捧着他那身子便晕了过去。他跑在大街上,他想大喊,想喊救人,想喊谁来救救他们,可因为没有人所以全都只是不自量力罢了。
他想哭,这是自此阿然师离开之後,他想要哭喊嘶吼着,为什麽修成一个斩妖师却没办法快速的灭掉一只小蛐蛐…甚至还让他所喜欢的人受伤了,难不成这就如同阿然师所说的吗?
陆然,你这辈子不能爱上别人,因为你的存在只会造成别人的伤害。
所以为了好好保护别人,你要克制自己的情感。
这全都是因为他害的麽?全部都是因为他是一个阴阳之子这样的躯壳吗?
时间容不得他悲情,他抱着僵硬的身躯先是撕下自己衣服上的白衫给他的伤口止血,接着抱着他直往医院奔,他将知凡交给医生的同时也悄悄放了一只小纸鹤进去探听情况。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他就坐在医院外头的座椅上,他知道江知凡的父母都在国外,爷爷奶奶也都死了,现在他还有谁可以依靠…?正是因为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他才掀起了陆言想要好好守护他、不让他受伤的心情。
可现在这心如刀割的感觉是什麽?
好疼、好疼啊、这比脊髓里头注入寒气还疼。
这比每天日夜承受炎热之苦还来得痛苦。
他是真的喜欢江知凡,他这一次是真实的遇上了一个想保护一辈子的对象,不是说嘴而已也不是玩笑话,他是真的喜欢上了这样的傻小子,只知道一个劲地对别人好、不顾不管自己的生死就为了保全别人的平安。
热心助人也不是笨到这样子去行善啊。
陆言突然想到一个人,周玲,江知凡在大学前还让周玲和郑武堂入住到他爷爷的故居,他必定也是把他俩当作是父母看待,他先打了一通电话给周玲接着在告诉她自己是谁。
而电话另一头的周玲则皱起了眉头:「陆言…。」
这个彷佛是某个人特地做为取笑她的熟悉之名,为何会在自己带的孩子入医院和上一次从章老师家带回来的时候听到呢?这个孩子的父母亲…更甚可以说是爷爷奶奶,究竟是不是她所知悉的那个人?
可她还没问出口,电话另一端的陆言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周玲揣着郑叔很快地就赶到了医院里头,她还没走到急诊门口就看到了那挂在梁柱上的黄色符咒,用红色朱砂撒洒行笔的走迹,心里煞是愣了一拍。
急诊室上头挂着两张黄符,一张是"平安符",得以祝福里头的人能够安全、另一张是"退煞符"能够击退恶灵或是来扰乱的生灵。
周玲单单是瞥一眼就可以知道里头的人的安全性命对於那个打给她电话的人有多麽重要,因为平安符和退煞符是只是神级别休养的阿然师亲笔赐画的符咒。
前代大道士能够修养至神级别的,一个是阿然师,一个是阿藩师,阿然师风水命里除妖皆能以行云流水之说全部都一掌入手,可阿藩师仅仅是除妖,所以这潇洒的行笔怎麽看都是阿然师写的。
周玲看到那两张符顿时软了腿直接跪在了急诊室前头,是她所想的那样吗,现世报那麽快就到来了吗,她还没承受过那些痛苦吗,她都受过了啊,可为什麽现在又要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出命运的残酷呢?
郑叔看到那两只符也沉着一张脸,将周姨扶起身之後两人面如死灰的坐在急诊室外头,连一次的眼神交流都没有,好像有个什麽机关触动了心里头锁的最死的那份回忆。
如果可以真想要全部忘掉,如果可以真想要全部重来,再重来一次她们的选择一定会不一样,她们会放弃,甚至是拿掉"孩子"。
可事实已经如风水轮流转一般,她们坐在自己喜爱的孩子急诊室外头,她们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这股混水?太深了、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他们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了。
医师走出来後还摇了摇两夫妻询问是否是亲属,他们也阐述了自己的不便之处,院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江知凡先转到加护单人病房休养,说明是毒液并没有渗透的太快,但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那麽快举起手,还须经过五日之後再看看情况。
两夫妻感激的看向医生,先行知道了房号之後回家准备一下知凡的所有随身物品跟洗漱用具就在天夜的时候前往转医院。
流浪汉也是追的要死要活也没在任何一个巷弄之中找到刚才那个被他扑倒的男人,恰巧的因为他害怕所以摔下去时全程都闭着眼,他听的出被他扑倒的是个男人,幸好是没看到他其实是团紫雾飞走,不然他三观一定崩解。
他有点狼狈的走回平常待的那座公园,而在原本小夥子躺的地方坐了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他什麽都没想,提起放在座椅下的摺平纸箱正想要转往到别的地方去睡,却被叫了一声。
「崔大哥,你去自首了吗」
女人戴着一顶白色的大帽子,长长的帽沿掩盖住了那标志的五官,刘语香用最平静的声音提问。
「…对。可是警方说没有任何犯案动机,只判处我外遇一事罚个钱就简单了事了,呵呵,连我这个犯人都觉得判处的太轻了,良心不安的成份只是日渐增加罢了,我每天苟且度日落魄至此,活着跟死了没有多大差别」
崔大哥原名崔禾,他虽然有料到迟早有一天会有人代替他的前妻来杀他,瞧见着他落得这番下场会大肆宣扬、会嘲笑他,可没想到这个女人抿了抿下唇竟是没有一点不屑,反而还有点怜悯。
「您的妻子没有离开过,从来都没有,因为祂恨您,祂恨不得把您也一起杀死,所以祂为了找到您和您外遇对象的小孩,每到午後都锁定着公园内的孩子来做…──抓交替的行刑」
「什麽?!」
崔禾一听此事吓得腋下夹着的好几张纸板落在地板凹了好几角,他不是因为他的前妻阴魂不散一事吓着,而是因为那些无辜被抓交替的孩子,那些父母和他们都得接收残酷的冰冷事实,实在是太过於残忍了。
「我、…不不不行!不能让那些孩子就这麽无缘无故的被带走,我要去、我要去找她!她在哪里!」
刘语香终於知道为什麽江知凡会被女鬼所盯上,因为这个流浪汉的某些地方就和江知凡如出一辙,就这点,傻子般的热心助人就得以让女鬼误以为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年抛妻弃子的那个只为小三害和钱而活的男子。
可是就算、就算她带着他去了,他也只是人命一条被带走而已,这样一来他们究竟想守护的是什麽,用一条人命去抵那些已经被带走的孩子的命吗?就因为这个流浪汉已经没什麽好失去的,所以就可以滥伤这样的一条人命吗?
刘语香渐渐不了解自己,她跟在阿然师身後看见的是阿然师为了锻练陆言而成了一个严师;她跟在刘夫身後是看见刘夫想要教导陆言风水、命理,可却被陆言拒绝,就因为阿然师一言,就能让他放弃所有。
她这样做真的是正确的吗?那如果是江知凡呢?陆言视为一切的那个人,他面对这样的崔禾、面对这样的场面、面对这样的案件,他又会选择怎样去结束呢?他会怎麽去了断呢?
她一边想着,眼泪却抑止不住的流淌。
她果然还是太嫩了,她并没有能够伤害任何一个人勇气,就像是现在,她简直就是要让崔禾去为了那些孩子们自杀,让女鬼带走他,就为了唤回不再有任何一条无辜的小性命。
这样就是所谓的幸福麽?这样就是带给所有人民的和平吗?用大家都自认的"牺牲小我"去兑换"大家的幸福"吗?这真的是正确的吗?她已经不清楚了,可豆大的泪珠还是一发不可收拾。
崔禾经过深思熟虑之後也早已知晓这位小姊来的目的,可她却因为害怕自己伤害一条微小的人命而难过不已,他轻笑,就是有这样善良的人才会给未来的社会带来给美好的下一天。
「漂亮小姊,你还太年轻,你们还有更好的前程要走,那些无辜的孩子更是,所以…带我去那里吧,这只是我的命运而已。」
崔大哥用温柔的神情注视着用两只手臂疯狂拭泪的女孩,就像是他那四岁的儿子,就因为善心而不敢去伤害任何一条生命,当年他因为丧心病狂,不允许儿子养狗,还要求儿子把狗带去屠宰场。
儿子不肯,他就打年仅四岁的小孩。
这全部都是他应该承受的苦,毕竟是自己所种下的孽缘,就要由自己来结束,这是为了更多的孩子们,这是为了弥补他的前妻和两个孩子的性命。
夜晚时分,此时还在加护病房的用呼吸器一口一口仅依生存意识呼吸的知凡意识还没回归。另一头的陆言被陆心谭召回刘家的修练场,那是一座立足於高山竹林之上的一座废弃寺庙。
刘语香和周一春被吩咐要了结此事,他们也就只能覆命行事,所以崔禾大哥还是带着刚哭了整整十多分钟的女孩子前往她们所说的"一禾亲子公园"。
那就像是喝了半碗孟婆汤就连桥都还没过成就往三徒川一跃,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修练自己的恨意,在修成了恶鬼的那霎那却遗忘了自己最想伤害的人叫做什麽名字,只记得模样、只记得他当初如何伤害自己的。
这麽尴尬又充满了恨意的"一禾亲子公园"不晓得是故意在此地扎根还是三徒川的川流不息正是因为人界源头於此。
池塘那份噪弄和鼓动又开始涌出了泥巴沼,好多只泥巴怪又探出头来往外爬,他们四肢变得扭曲,总是这里凹一块、那里缺一肢,蛙鬼也是一只只从泥沼中跳出,快乐的唱着青蛙歌。
大象流滑梯那彷佛活着的水灵灵大眼眨了眨,可随即因为有其他人的到来反而不再眨眼,然而泥巴小鬼最先奔上前欢迎这几个熟面孔,这次他们没有再动手动脚想攀到谁的头顶,他们静静的站再前头注视着新面孔。
後来却又像想起了什麽而开始害怕,泥巴小鬼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极为刺耳,他们好几只瞬间又快速的窜到了树荫下的泥土里头,周一春眼睛一扫,几乎有几只小鬼都在每一只榕树下露出半颗头。
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迅雷一般很快的闪过,接着那毛骨悚然传遍全身的皮肤。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些小鬼都是抓交替的,他们最为知道自己老大讨厌谁进而害怕着谁,所以祂们通常会跑回自己最有安全感的地方──例如自己的屍骨…」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些一棵棵树下全部都有埋着一具孩子的屍骨,刘语香的鸡皮疙瘩也掉满地了,她咬着下唇,三个人同时都听到了来自深渊的低鸣和低弱的呜咽。
她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