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赶到医院,只见妮渊独自坐在椅上,右手被包紮成如同骨折般的模样,缠绕得比她纤细的手腕大了两倍。
她及肩的中长发翘着些许自然卷,别着冰绿色的发夹,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从这垂首的姿势得知她的无助和忧愁。
一看见我,她又不禁开始啜泣。
「祝娜……我要怎麽办啊?这样根本不能考试了,我还要练琴,真的完蛋了,妈如果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她抽抽噎噎地哭着,无助得像只被丢弃的小猫。
妮渊和我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具备所有女性刻板印象该有的柔弱,心地非常善良,虽然是我害她变成这副模样,她却没有太大的责怪。
这也让我着实愧疚。
「妮渊,对不起。」我垂下头,是真心感到无地自容,「怎麽会认错你?我明明染了头发,应该不会认错吧?」
「因为我今天帮朋友用刮胡泡庆生,结果全身都湿掉了,用毛巾包着头发才会……她们也许是这样才没看清楚吧……」她又开始啜泣,双眼彻底失去昔日的光彩。
我只能说,她的运气真的很差。
「怎麽办啊……妈妈如果知道真的会完蛋……」她摀着脸,哭得唏哩哗啦的。
「你怎麽会这麽怕她?」在我印象中,妈妈虽然管教是比较严厉,但也不至於如此惊悚。
「我如果考差了一定会被她骂的!不对,我现在手腕濒临骨折根本就没办法考试……」她垂下头,擤了一把鼻涕,「而且……她明天还要我……唉,想到就很崩溃。」
「她要你做什麽?」
妮渊吸了吸鼻子,泪眼汪汪地望着我,「妈要把我卖掉了啦!」
「你在说什麽?」我挑起一边的眉毛,我这姐姐就是这样,有点傻。
「她要带我去相亲……」她委屈地咕哝。
「你是撞坏脑袋了吗?你才十七岁。」到目前为止,我都还没打算相信她的这番话。
「真的!她要我明天中午和她一起去和某个企业股东之类的父子吃饭!」妮渊眼巴巴地凝视着我。
「噢……这哪是相亲?」我实在不明所以。
「她叫我要化妆,要穿洋装,还要表现得气质优雅一点,多找点话和人家的儿子聊聊,说对方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大人物,妈妈以前带我去和其他高官聚餐才不会这样!」她一向柔柔弱弱的语气难得激昂,大大增加可信度,「可是我真的太胆小了,我不敢和陌生男生讲话……」
「不敢和男生讲话?」
我以为这是夸饰,然而,是确确实实的真话。
「嗯,我一直都很困扰,我没办法鼓起勇气和男生自然地说话,就算是同班同学是,除非对方很热情或是认识很久了,一直找话题搭话,不然气氛一定很快就会乾掉的。」
「我看你人缘很好啊!朋友很多,交际不是问题吧?」
「那不一样,女生和男生的相处模式不同啊!要我主动和男生说话真的不可能,我会紧张到脑筋空白。」妮渊叹了口气,盯着地面发愣。
这是我一辈子也无法理解的状况,对我而言,男生比女生好相处多了,没有心机,没有嫉妒,更不会勾心斗角,总是直来直往。
「所以其实我也真的很羡慕你,祝娜啊!你可不可以分一点异性缘给我?」她垮下嘴角,总是自带林黛玉般的忧愁。
我和妮渊一直都很少联络,这番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像她如此完美、如此光鲜亮丽,在学校属於上位圈的人,竟然会为异性烦恼?竟然会羡慕我?
在我思考的同时,她像是想起什麽般,动作忽然一滞,随即更加大幅度垮下脸。
「怎麽了?」我努力试图从那张受到惊吓的脸庞解读出一点头绪。
「我……我真的不能去相亲……」她惊慌地握着我的手,我感受到手背被冷汗包裹住。
「只是手受伤而已,而且如果让对方留下坏印象,不是正好吗?」
「千万不行!妈妈会和我家庭大战的!我不想违背她,也不敢……」妮渊顿时睁大眼,很快又沮丧地低下头,「祝娜,你说妈妈会不会在策画政治联姻之类的大事?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认识其他男生……」
她圆滚滚的眼眸中透着晶莹的水光,彷佛溢出了真诚。
看着一向笑脸迎人的妮渊这般垂头丧气,被我暂忘的罪恶感又冉冉而升。
「不然这样好了,我代替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