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料到这会是他的回答,但当亲耳聆听的那瞬间,季初弦做好心理准备的同时心也跟着一起碎裂。
「好几次……你试着想和我说,但每次我的打扰总是会成为你向我坦诚的绊脚石。」仲克楠冷言阐述:「明知我故意,却还是选择接续我的话题。」
某样东西从胃涌上,堵塞住季初弦欲要发言的喉咙。
「从你愣住的眼神中我看见了你抓住浮木的希望,倘若你是真心揭穿,我想你就会不顾阻挡继续你的发言。」
嘴唇又再次乾涩,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被发现了,直到最後一刻仍然还是想要逃避的自己。
瞬时对仲克楠所有的说词感到无能为力的季初弦拧紧双手,将注意力从胸口的痛楚移转。
「这次,我给你机会说。」仲克楠转脸将视线放在罗列於墙上的那排图画,「不再干预你的话,让你把所有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我。」
最後的尾音,犹如无形的阻力,将季初弦整个人推向吧台。
她倚靠吧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某张图画,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口向仲克楠娓娓道来,那些他想知道的事情。
「我,并不是你在等待的女孩。」
「你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女孩,帮这间餐馆取名的那个女孩,救了你一命的那个女孩,在八年前的那一个夜晚,因为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从小患有严重的心脏病,医生判断我没办法活过二十岁,加上碍於我是特殊血型,等待适合的器官捐赠这事就只能听天由命。」
「於是我的父亲为了能让我活下去,他活用自己所学透过人工技术诞生了一个和我拥有同样血型的女孩。」
「那女孩,就是你爱的另一个初弦。」无法自抑的悲伤,使她声音变得抽咽颤抖,中止了她想说的话。
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楚的瞬间,她看见了仲克楠流下泪水的画面。
痛彻心扉。
是她当下唯一能够形容的心情,可能也是那个女孩在与仲克楠进行道别时,不想感受到的情感。
所以才会选择用谎言,来与他道别。所以现在才会後悔,当初为何要做出那样的事情,说出那样的承诺。
『因为不想要他为了我产生多余的悲伤,可是却想要在我生命最後的尽头,自私地让他的微笑留在我的记忆中,即使是一秒一个画面也罢……』
看不到尽头的寂静,拉长了季初弦和仲克楠的对谈。
仲克楠敛容,旋即转脸离去,「我上楼了。」
他丢下这句话後,就把季初弦单独留在这股的悲怆的气氛里。
没有挽留,也没有驱逐。一切由季初弦自己决定。
仲克楠回到自己没开灯的仅有月光照射的房间,他先走到CD播放器,拿了一片CD按下Player键後,让同一首曲子循环播放。
他接着走到书桌前,从书桌旁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那是一本画册,是季初弦留下的东西。
他认真地翻阅,一页接着一页,每一页的每个角落都仔细端倪,就怕漏看了一个地方,漏看一个细节,漏看季初弦想要透过图画表达的情感。
最後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幅男女相识对笑的画面。
『这是甚麽……?』
『这是……提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他想起了那一天,季初弦提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根本就不是生日礼物,而是给他的道别。
以及对仲克楠感情的,另外一种回应。
一滴泪水晕开了画,让画的某处形成无法消去的水渍。
仲克楠盯着那个水痕良久,低语说句:「坏了。」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把画给撕毁,撕成对半,再撕成对半。
带着悲伤的旋律,扣人心弦的优美提琴音,撕纸的声音显得更加突兀,更加……凄美。
◈
望着一片漆黑的雨景,不禁让她回想起八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如此。
她坐在病床上看着外头下雨的风景,问在旁陪着自己削着苹果的母亲,「明天会放晴吗?」
「嗯?」母亲停下动作抬头迎视她稍带紧张的瞳眸,顺着她的视线同样往窗户看去,「啊,天气预报说会放晴的。」
「是吗?那……我可以看到明天吗?」她又问。
母亲愣了愣,温柔地抬起手轻抚她的头发说:「没问题的,我的宝贝。放轻松……这次绝对会配对成功的。」
「真的吗?」听到母亲肯定的话句,季初弦原本焕然的眼神瞬间为之一亮,「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我会很感激那个捐赠心脏给我的人,每到这一天就会和那个人说句谢谢代表我的感激。」
「虽然多少会替那个人的死亡感到惋惜,但没办法这就是命运。」她看着自己插着针管的手背说,「我一定会连同那个人的份,努力过接下来的人生。」
『所以明天,一定会放晴的!』
「……明天会放晴吗?」她喃喃自语,突然间楼上传来了熟悉的琴声使她从回忆中抽离。
她站直身躯,脚步远离被雨声掩盖住琴声的门口,一步一步靠近能听清楚琴声的地方。
季初弦杵在门未关的仲克楠房间外,听着这首对她来说耳熟能详的歌曲,看着让她感觉到陌生恐惧的画面,眼泪刹那不听使唤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