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我说说最近的情绪怎麽样吗?」
「会不会突然想哭?」
「睡得好吗?」
对面的苏明夏一直没有说话。
再问下去,她知道也问不出什麽结果,只好放弃,「你先回去吧。」
苏明夏点了点头,离开了。
她叹了叹,翻了翻资料,找了老师来进行会谈。
「这孩子什麽都不说。」
老师感叹道:「唉!她爸爸刚过世,马上又要考试了,我怕她会受到影响。」
「对的!考试压力又大,如果她什麽事都闷在心里,久了,对心理负担会特别大,怕她心理会出现问题。」
「我知道的,谢谢你。」
阳光照在她身上,苏明夏走了出来,她眯了眯眼,用手遮了遮,有些不舒服。
突然间,脑子里又浮现了一些画面。
乡间小巷里鲜艳的痕迹,混沌不明的房间,旁人的冷言冷语,母亲讽刺意味的笑。
苏明夏有些要喘不过气,想要压抑住那些画面,双手握拳又放松,重复了几次後,才逐渐平稳。
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光明的美好世界。
她的双眼空洞,像是失去了灵魂。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晦暗与绝望。
她在上课时的某个瞬间,在走路时的某个瞬间,在无数个某个瞬间,她都会莫名地想流泪,她无法控制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只能忍着不让眼泪流出。
或许这个年纪正值多愁善感,大家都是这麽想的,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蝉声鸣鸣,草木郁郁,树也懒得晃动,去给人一点抚慰。
苏明夏看着窗外,一眼望去便能看见天空,云时而相聚,时而分离,变化多端。
突然也想变成它,能够离天空近一点。
天空的再上面是什麽?
是她想到达的地方,想脱去身躯,想放弃一切,做梦都想到达的地方。
「为什麽一直看着窗外?」程光愿问。
她的头朝向他看不见的一方,隔了半晌,才答道:「我只是……很想一个人。」
她看着天上的云,树随着风摇曳着,世间万物千种姿态,以不同的形式存活着。
她在想念星空,想念月亮,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人。
她看着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没头没尾地喃喃道:「人死後,会变成星星吧。」
隔了许久,程光愿的声音响起:「人死後,不只会成为星星。」
「他会成为空气,成为水,成为月亮,成为生命,成为点点滴滴出现在世界的全部。」少年清冷的嗓音格外动人,坚定地说着:「你要相信。」
她转过头来凝视着他布满星辰的眼,少年的每个字都触动着她的心,静悄悄地,爬上心头。
风也沉默,不敢作声。
放学时分。
苏明夏是值日生,与晏菲一起。
但晏菲却在放学时才说有事无法当值日生。
苏明夏正苦恼着,她在心里叹了叹,打算自己做完。
却听见坐在一旁的程光愿开口道:「我替你当吧。」
她望着他,目光晦暗不明,交杂着许多情绪在内,有那麽一瞬间,她宁愿是自己留下来。
听了他的话,晏菲脸上多了些微微的红晕,少女的娇态尽显表面,笑起来时小小的梨涡更显可爱,感激道:「谢谢!那我先走了!」
苏明夏正擦着黑板上还残留着数学课老师一笔一划的粉笔字迹,一遍又一遍,才终於擦完了一半。
程光愿他打扫着教室,她擦着黑板,这样的画面曾出现过好多次。
程光愿当值日生时,与他一起的纪川,总是会临阵脱逃,一放学人影便没了。
她留下来帮他,擦着黑板,有些生气,嘟囔着:「他怎麽又跑了?」
他毫不在意,笑笑地说:「不知道啊。」
为此,她每次看见纪川时老是没好脸色。
隔天问纪川时,就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
程光愿也不恼,只是云淡风轻地对着苏明夏说:「没事的,不是还有你帮我吗。」那双含着笑、黑白分明的眼,总是令她无法拒绝。
她为了他,而留下来。
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便成了默契,不必言说便知道要做什麽。
可是这一次的情景却有所不同,他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苏明夏正与黑板抗争,想擦到最上头的字,数学老师180的个头,不当运动员太可惜。
「你没生气吧?」程光愿忽然问她。
苏明夏知道他在说什麽,回过头,「没事,这没什麽。」
他目光明亮而柔和,脸上带着笑意,「那就好!」
当时的程光愿,有着少年应有的气息,看着她。
夕阳懒洋洋地照耀在他身上,彷佛他是这世上最耀眼的存在,有那麽一瞬间,余晖也因此黯淡失色。
「我来帮你!」
他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旁的板擦,一伸手便擦去了字,粉笔灰像细雪般飘落下来,苏明夏看着他,他的头发上也落了灰,眉梢眼角尽显温柔,嘴角微微上扬,没有任何不悦。
她扬起头来正视着他,他身上有着这世间最纯净的善意,不动声色地,便能抚去她所有晦暗。
旁人不可以,只有他,有这样的能力。
又或者说,是她,给予了他这样的能力。
在空荡荡的教室中,在他能听见的范围中,她对着他说道:「谢谢。」
谢谢你,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