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眼眸直盯着那人的身影，试图想更看清楚他的长相。
「怎麽了吗？」颜宥宇的视线从窗外拉回。
「我好像看到以前的朋友。」我的视线回到窗外，空旷的地面只剩下戴着帽子的工作人员，还有几些陌生脸孔穿梭在广场，「可能看错了。」
我在想什麽？
他怎麽可能会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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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传来阵阵店员研磨豆子制成的咖啡芳香，我啜了一口入喉，咖啡的苦涩香气散发在味蕾之上，方湘晶一脸满足的说：「这间的咖啡很不错。」
这个周末，方湘晶事先用讯息邀请我出来喝咖啡，不过我还不知道她怎麽突然约我出来。
「给你。」方湘晶从背包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纸袋，「这是欧趴糖，祝你学期成绩都通过。」
我接过方湘晶的心意，莞尔一笑，「谢谢湘晶学姊。」
方湘晶怪叫一声，「我不是说不要叫我学姊吗？来叫一声湘晶，我听听看。」
「谢谢湘晶。」语毕，我们相视而笑。
咖啡厅只剩别桌的细细交谈声，还有店家拨放的背景音乐，良久，方湘晶凝望着窗外，缓缓开口：「莫曦，你觉得柚子是个怎样的人？」
「柚子是一个很照顾学弟妹的学长，他人很好。」我再啜了口咖啡。
「只有这样吗？」方湘晶脸上不见任何情绪，「你记得之前认亲大会有个问题我没回答你吗？」
「记得，我那时候问你为什麽不喜欢音乐。」我回答。
「我不喜欢玩音乐。」方湘晶啜了口咖啡，「当初参加热音社是因为柚子觉得我唱得不错，才把我拖去面试。」
「我一点也不喜欢站在台上，但只要是他喜欢的，我都会尽力尝试。」
她喜欢颜宥宇吗？
「我喜欢柚子好久了，应该只有柚子这个大笨蛋完全看不出来。」方湘晶见我静默，她垂下眼眸再次开口，「从认识他的一年後开始喜欢上他，整整六年，我的眼里都只有他。」
语毕，她美丽的脸蛋染上一抹苦涩。
我拿着杯子的手悬在半空，过一会，才缓缓放下。
我把刚才学姊送我的欧趴糖拆开，递了一颗糖果给她，「吃甜的心情会比较好喔。」
方湘晶勾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谢谢。」
曾经也有一个人住进我的心里非常久，年复一年的不管如何驱赶，始终都在。
为了他，我也尽力尝试我所不喜欢的。
「你会觉得我很傻吗？」这是那天方湘晶最後提出的问题。
「不会。」因为我也一样。
在这日复一日的时空里，万物瞬息万变，我度过没有周子澔的大学生活一年了，这年内，我的绘画功力是日渐进步，从原本只画的出几何图形的功力到现在已经变得有模有样，阴影、层次感、生动度……这些都深刻描绘在我笔下。
然而我却不愿再前进半步，我怕在这个不停歇的世界里，他会遗忘和我的重要回忆，那些零星琐碎的细节也会随着时间推进而悄然无踪。
我还想念他。
八岁那年初夏，我们初次相见，他对我许下似童话故事的美好诺言，我以为那是童话故事的结局，最後他离开了。
十六岁那年夏末，他兑现诺言回来了，当时我的眼里只有他，他的心里也仅有那个至今仍不知道为谁的女孩。
十七岁那年盛夏，我天真的以为他不会再离开，直到房咨宁的话语狠狠击碎我的梦，在这之後，我只能不断的逃避他。
十八岁那年，他离开了，彻彻底底离开美好的童话世界。
我想念他专注弹琴的模样；想念他寡言之下的孩子般笑颜；想念他带我翘课，彷佛世界仅剩我们两人；想念他好像无论我在哪、遇到什麽困难他都会出现......
到头来，我以为我已经能够不再想念他，却还是不断忆起他。
吴婉茹顶着一颗新剪的短发走进宿舍，「嘿！莫曦，我今天要去乾洗店送洗衣服了，你有衣服要顺便送洗吗？」
我打开衣橱，看了一下，「没有。」
「但我看你有一件大衣都没洗过，不顺便洗一洗吗？」吴婉茹指向那件深蓝色大衣。
我思索了半晌，把大衣递给她，「好啊，谢谢。」
洗完以後，把它收好，不再沾染一丝灰尘。
「我来帮你检查口袋有没有东西。」吴婉茹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里，「之前有一次洗衣服我忘记把口袋里的卫生纸拿出来，结果就烂掉了，超悲惨。」
「你看吧，你也有放东西，下次要记得注意一点。」吴婉茹手上握着一张纸条，递给我，「我出门啦，再见。」
房间门重重的被关上，我暗暗咕哝这扇门总有一天会坏掉。
掌心握着被折了两折的白色纸条，我满是疑惑的将它打开，映入眼帘的内容令人难受，心脏彷佛被人拧住一样揪心。
「你看到什麽？我刚刚看到我喜欢的女生。」
「我什麽都没看到。」
「夏目漱石把我爱你表达成今晚月色真美，将爱慕隐藏在月光之下。」
「因为赏月的对象是你，所以今晚月色最美。」
「如果这样还不懂的话……」
我目光滑下纸条最下方，一行轻轻小小的英文安静的躺在角落。
「Nothing\'sgonnachangemyloveforyou.」（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变。）
原来他也喜欢我，原来我们的喜欢只差了步勇气，原来我们在爱情里都是胆小鬼，胆小到只敢把爱意藏在小小纸条里。
原来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错过。
曾经欲言又止的爱慕，堆积成为遗憾。
倘若那日我够勇敢，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莫曦学妹。」一道男声唤回我的思绪。
「嗨，学长。」我停下脚步，转向声音来源处。
「我从对面的公车站就开始叫你了。」房士霆一脸红润，微微喘气的看着我，「你都没听到吗？」
「抱歉，我在想事情。」
「怎麽了吗？」房士霆关切，「是因为二年级课业比较繁重的关系吗？」
「是我私人的事。」我回以一抹礼貌性的微笑，「学长找我有什麽事吗？」
「不好意思，因为我没有你的联络方式，所以才这麽唐突的找你。」方士霆搔搔後杓，「你今天有空吗？我想要买个礼物给婉茹，但我不知道她比较喜欢什麽，所以才想说来请你帮忙。」
房士霆一口气讲完他的目的，绯红浮现於两颊两侧。
「好啊。」我莞尔，「但我这个礼拜功课有点多，下星期可以吗？」
「当然可以。」房士霆露出一记感激的眼神，「太谢谢你了。」
★
学校对面的巷弄内有一间历史悠久的咖哩店，这间咖哩饭有分成无辣、小辣、中辣和大辣，标榜辣粉加自制的配方，份量饱足感很够且十分美味，每到晚餐时间，店内都挤满人潮，座位即便再多，也甚是难抢。
放眼望去无一处有空位，正当我要离开之时，一道女声唤了我的名字，我转向声音来源处，方湘晶和颜宥宇向我招手，示意我旁边还有一个空位。
「谢谢。」我坐在方湘晶旁的空位。
「不用谢啦。」方湘晶失笑，「我们又不是不熟。」
「莫曦你要吃什麽？」颜宥宇把菜单转向我，「我们也刚要点而已。」
「咖哩饭中辣。」我神情自若地说。
方湘晶一脸惊恐地看着我，「这里的中辣超级辣！」
「会吗？」我拿出零钱递给颜宥宇，「我觉得中辣刚刚好。」
「柚子也喜欢中辣。」方湘晶眼神看向正在柜台结帐的颜宥宇。
颜宥宇端了三碗咖哩饭回来，「咖哩饭来了，你们在聊什麽？」
「没什麽。」方湘晶接过一碗小辣的咖哩饭。
「女人的秘密吗？」颜宥宇哈哈两声，「莫曦，你圣诞表演有想要唱哪些歌曲吗？」
「还没有想法。」我舀了口咖哩饭。
「我有两首歌觉得不错。」颜宥宇亮起手机萤幕，转向我，「你会唱西洋歌吗？」
「这两首都蛮有名的。」我看着萤幕的歌单，「练一练应该可以。」
「是什麽歌？我也想知道。」方湘晶的瓜子脸凑近手机。
颜宥宇一键暗上萤幕，摇晃两下手指，「表演机密，无可奉告。」
方湘晶撇起嘴，眼神里藏进许多温柔，「小气鬼。」
我在方湘晶眼眸里彷佛看见自己的倒影，影子里的爱慕与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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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吴婉茹的声音从床上传出，她探出一颗小脑袋，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要去约会吗？」
我摇头，送了她一记白眼，「没有男朋友怎麽约会？」
「有可能啊。」吴婉茹鼓起腮帮子，「如果你隐瞒我，就有可能。」
我挑了一下眉，看着她，「我没有。」
「好吧。」吴婉茹耸肩，「这礼拜的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为了今天赴约房士霆，我好不容易赶完所有功课。
秋季末的太阳炽热罩顶，套了一件薄外套，我来到和房士霆约定的地点，一间百货公司。
我十分纳闷为什麽要约在这里。
房士霆匆忙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他挠了挠後脑杓，「抱歉，让你久等了。」
「是我提早到。」我回以一个微笑。
我和房士霆并肩行走进百货公司，「再过几天就是婉茹的生日了，我想送她一个礼物。」
我挑起眉，单刀直入的问：「学长是不是喜欢婉茹？」
「这样也被你看出来了。」房士霆脸颊染上一层绯红，笑出两声，「我对於送礼物毫无概念，你知道她比较喜欢什麽吗？」
房士霆神情认真的看着我，我思索了一轮，「她喜欢化妆。」
「那我买化妆品好了。」房士霆走向一楼化妆品区，「我买口红好了，女生的口红永远嫌不多。」
我失笑，房士霆认真的表情搭配这句话，乍看之下有点好笑。
我的指尖指向正前方的一间专柜店，「之前婉茹帮我化妆，是用这间牌子的唇膏。」
「好。」我跟着房士霆走向专柜店，他礼貌地问店员，「请问现在比较热卖的口红颜色有哪些？」
店员拿出一支唇膏，将口红颜色涂了一条在自己的手臂上试色，「您好，这款色号是我们当季最抢手的唇膏，保证您的女朋友会喜欢。」
「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有些困窘的看着手指向我的店员。
「我是要送人的。」房士霆慌张的来回摆手，「那就这只吧。」
「好的。」店员转身去柜上拿出一支全新唇膏，并把它包装完整。
离开百货公司後，我转身向房士霆说：「加油！希望你告白成功。」
「谢谢你。」房士霆莞尔一笑，「需要载你回学校吗？」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
我很羡慕他，羡慕他有表达爱意的勇气。
乌云垄罩蓝天，豪雨措不及防的落下，原本不太寒冷的天气却因为这场大雨变得湿冷，雨水随着风吹胡乱飘下，我有些狼狈的跑去阳台收进昨天刚洗好的衣物，看来又要重洗一遍了。
房间大门被重重关上，吴婉茹模样狼狈，全身湿透的出现，她打了一个喷嚏，喃喃低咕：「讨厌！差几步路就走回宿舍了，结果下暴雨。」
「赶快洗澡换衣服吧。」我递给她一条毛巾，「不然感冒就不好了。」
房间里弥漫着潮湿的气味，十分难闻，我打开窗户试图让味道消散，雨水的喧哗声顿时大上许多。
我叹了口气，望向桌上一叠需要被重新洗净的衣物。
「莫曦，」吴婉茹拿着一条浴巾来回擦拭湿润的发丝，「跟你分享一件事。」
「什麽？」
「房士霆居然在我生日这天跟我告白。」浴巾盖住她的正脸，我无法看出她的表情。
「然後呢？」我问。
「我答应了。」吴婉茹拿下浴巾，脸上早已绯红一片。
「太好了。」我莞尔一笑，「生日快乐。」
没有错过和自己喜欢的人相爱的机会，真是太好了。
而我，再也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