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晶,你最後一幅图画好了吗?」方湘晶是我的高中学姊兼大学直属,她毕业後邀请我合开一间美术工作室,主要是接外头公司的设计文案,假日时跟方湘晶有分别开班给孩童们培养美术,工作室成立两年,已经渐渐步入轨道,今年的我们决定要有一个重大的突破,「两个礼拜後就要举办画展了。」
方湘晶除了个性、才华,就连长相都是众人羡慕,她修有一身肤色白皙的窈窕身型,清澈优雅的眼眸配上俏丽的睫毛,摆动着她娇嫩玉润的手臂进行画作,她的画很有故事且触人心弦。
「莫大小姐,别再催了。」她撇着嘴,笑是很甜,转身用那清澈的眸子直视我,还吐了舌,要是她没有转身,我还不知道她此时此刻脸是如此地红润,「关於这次画展主题的最後一幅画,我可是卯足全力的。」
画中一个小麦色肌肤的男子眼眸包覆着伤痕的神情注视着离他遥远的女子,方湘晶把男子的眼神描绘的栩栩如生,仿佛这个人是置身於真实之中。
任谁都明了画中人正是颜宥宇学长,方湘晶喜欢颜宥宇,颜宥宇喜欢我,而我喜欢那个他,一个不论我多想忘记,却始终念念不忘的一个人,所以我仅能对学长那满怀爱意的眼神视若无睹,只有这样才能维持我们三个人的关系。
心房已经有人了,怎麽还有力气再放进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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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於那个人的故事太长了,他占据我大半青春,我的青春里数不尽的回忆全与他有关。
让我想想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认识这个人。
班导师抱着一叠纸张走进教室,鞋跟踩着木质地面发出规律的踏响声,她举起左手在黑板写下大大的三个字「周子澔」,粉笔与黑板摩擦的粉灰飞舞在空中,透过窗外阳光照射下,彷佛雪花般落下的美丽,笔一落下,教室前门一位神情淡漠的少年不疾不徐的走向讲台,制服胸口左侧绣着蓝色名字-周子澔。
周子澔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氛围,应该说是不属於这个年纪的近乎接近郁抑氛围,但秀气的五官却还是令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好帅喔。」坐在我旁边的陈恬谊捧着双颊,炯炯有神的看着讲台上的少年。
「安静一点。」班导师一声斥喝,鼓噪的声音顿时鸦雀无声,「这位是我们这学期新来的转学生,周子澔。」
班上又开始窃窃交谈,鼓噪起来。班导的威严显然不比周子澔的帅气容貌。
我有些纳闷的看着陈恬谊,「都已经快要会考了,这时间怎麽还会有人转学啊?」
「不知道。」陈恬谊耸肩,丝毫不在乎这种芝麻蒜皮小事。
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他。
没有过多的感觉,只是不太明白为什麽大家都这麽兴奋。
「我们先让新同学自我介绍。」班导师拍拍手,试图把同学的注意力转回她身上,目光转向周子澔。
他缓缓开口,简单俐落的自我介绍,「我叫周子澔,请多指教。」
语毕,班导师指向我座位後方的一个空位,於是在这之後,陈恬谊再也没有迟到过,为的就是早点来看「帅哥」。
在这之後,我没见过他和任何一个人交谈过,只是孤僻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或许帅哥都只可远观,不可交谈焉。
初次认识陈恬谊是在国小三年级,三年级是学校的第二次分班,每个年级仅有三班,照理说或多或少分班後班上还是会有自己认识的人,唯独陈恬谊是独自一人低着头不发一语的与她的桌子共处。
当时的我有点纳闷为何她不去跟其他人玩耍,在这个年纪交到朋友是一件蛮容易的事吧,偶尔交换玩个玩具,讨论昨天看的卡通或是说说昨天晚餐吃了什麽,都很快可以结识朋友的。
约莫一个礼拜过去,陈恬谊还是只与她的座位相亲相爱,也许我应该发挥我的同学爱去关心她。
「哈罗,我叫莫曦,我原本是二年二班的。」对於自己这样简单的开话题很是满意,转了转眼珠子又想了句,「请多指教。」
少女颤抖了一下身驱,有些犹疑的抬起头,面露诧异地看向我,双眼睁的极大,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左脸颊有一小块胎记,稚气的嗓音不安的落下,「请、请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对啊。」
「你、你好,我叫陈恬谊。」少女脸上随即浮现欣喜的表情,随即又垂下眼眸,不愿与我对视。
我用了一句最符合这个年纪、最简单明了又直白的句子问:「我们可以当朋友吗?」
「这样不太好吧。」我诧异,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拒绝这种事,「大家都嘲笑我脸上的胎记,说跟长胎记的人在一起也会长胎记。」
她用手遮住左脸上的胎记,好像只要这麽做就不会被人发现它的存在。
我皱眉,语重心长的对着眼前少女说:「胎记是你妈妈在你身上留有的特徵,不需要感到自卑,也不要管其他人怎麽笑你。」连我自己都讶异怎麽会讲出如此符合大人的言论。
「你真的不嫌弃我吗?」少女依旧流露不安,却在眼底泛起一丝喜悦。
「真的。」我莞尔。
从那刻起,陈恬谊跟我算是形影不离,我想这已是打开她的心房吧。
「曦曦,」陈恬谊清脆的嗓音唤回我的思绪,「老师叫你。」
我回过神,吓了一跳,「怎麽了吗?」
「现在要开班会了。」陈恬谊拖着下巴,发挥同学爱的补充一句:「你是班长,要去主持这次的会议内容。」
我急急忙忙地跑上讲台,离开座位前,却不小心撞上周子澔的桌角,我撇见他俊美的脸庞皱了一下浓眉。
「不好意思。」站在讲台上的我尴尬地咳了两声,看着不久前学艺交给我的黄色纸条,「这次要来讨论露营分组,每五个人一组,帐篷的话是按照座号,每六个人一组。」
我目光离开黄色纸条,对着台下的同学说:「给你们十五分钟的时间,分好组的来找我填组别。」
露营是每班国中二年级期末段考完都要参加的活动,主要是让我们了解在外面如何自立自强,迅速做好每一件事情,包括煮三餐、搭帐篷、闯关活动之类的……。
「曦曦,我们还要找谁?」陈恬谊懊恼的看着我。
「班长,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吗?」在陈恬谊语落同时,另一道女声提问。
李梦璐和顾言彬并肩站在我的座位旁,满脸期待的看着我们。
「好啊。」我不加思索地答应。
「但还差一个人。」陈恬谊边提出问题边把玩手中的原子笔。
我转过身看向孤僻寡言的少年,就算是要分组,他还是无关紧要的坐在自己位置上,彷佛与世隔绝般的,「周子澔,你愿意跟我们一组吗?」
周子澔抬起头,与我对眼,这才发现他眼眸深邃的不可思议,他低沉的嗓音落下,「好。」
这瞬间,我撇见他嘴角上扬了几度,脸颊旁的两颗小酒涡浮现出来。
彷佛触电般的感觉,我的心脏倏然迅速跳动,这抹笑容像是有魔力似的,我的目光就这样停在他的笑颜上。
这是恋爱的感觉吗?
不对!怎麽可以笑一下就被牵着走。
太没矜持了。
露营这几天,我们这组简直默契绝佳,陈恬谊、李夣璐和顾言彬去帐篷组,我和周子澔负责烹饪。
出乎我意料之外,周子澔居然如此熟稔且一气呵成的完成每一个动作,备料、洗菜、炒菜、上桌,显得我在一旁毫无用处。
「我来煮饭吧。」我环顾四周,发现还没有白饭的踪影。
周子澔指向我的身後,「正在煮。」
简单明了的话语落下,相处两天下来,我发现他不是孤僻,而是他不管如何,话都少的可以,却又浅显易懂。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还有什麽没做,我来帮你。」
「没有。」周子澔从锅内倒出一盘香气四溢的高丽菜,见我不语,看了我一眼,「都煮完了。」
我叹了一口长气,双手插腰的望着他,「你连最後一餐都没让我帮上什麽忙。」
周子澔深邃眼眸注视着我,一脸正经的说:「我怕你煮得不好,会中毒。」
我收回他话少的可以这句话,他简直是说不出好话。
「好香。」陈恬谊发出一声惊呼,「你们太厉害了。」
「是周子澔煮的。」我才没那麽厚脸皮来邀功。
「阿彬,你要多学学周子澔。」这时李梦璐也走过来,用力的往顾言彬後背拍两下。
顾言彬反驳,「肖婆很痛欸,至少我帐篷收很快。」
「赶快吃吧。」我失笑,这几天下来发现他们两个很喜欢斗嘴,「晚点最後一站是要打漆弹喔。」
一声巨响,漆弹铿锵有力的打在铁桶上,要是没躲好,肯定被打到的就是我。
第一次打漆弹,也不知道如何瞄准,我举起漆弹枪,盲目的胡乱扫射一通,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攻击到人,反倒身上多了好几处颜料。
「蹲低。」周子澔压低身躯,往我这奔来,目光撇见我举起枪的双手,「你怎麽没戴手套?」
我一惊,四顾张望,「有手套吗?」
还真的有!
放眼望去,没有人露出皮肤色的双手。
「有。」周子澔脱下双手的黑色手套,迅速套在我的手上,在我尚未反应之际,他压低身躯往另一边进攻,「别受伤了。」
「没子弹了。」陈恬谊从铁桶後方绕过来,她的身上也颇为精彩。
「我也没了。」我按压着把手,发射出的只有空气和虚张声势的巨响。
「那现在怎麽办?」陈恬谊紧张的看着我,脸色显些慌张。
「当然是躲到最後面。」我拉着陈恬谊快速跑到最後一排的铁桶後方。
迅雷不及之际,漆弹毫无防备的朝我的手掌打来,刹时,手套被炸出五颜六色的色彩。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周子澔有给我手套,不然开花的就是我的手了。
不过他自己呢?
游戏结束後,我马上卸下装备,奔向周子澔,「谢谢你的手套。」
「不用谢。」我用眼角余光发现他的手不自然的摆在身後,一把将他的手抓起,血迹参杂着粉色油性液体散落在伤口上,「我带你去救护站擦药吧。」
「我自己去。」周子澔收回左手,「你是班长,要去整队。」
语毕,不待我回答,他自顾自地往救护站走去。
突然觉得周子澔有点温柔。
不是因为他受伤。
而是煮饭时他看出我这几天一个月一次的亲戚来拜访、肚子不太舒服,让我好好休息。
打漆弹时,发现我没戴手套,二话不说的脱下来给我,在自己没有过多防备之际,还往敌方进攻。
还有他考虑到我要整队这件小事,不想让我变成不负责任的班长。
又或是我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不管如何,总觉得他有点温柔,不动声色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