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忆朝倚靠在窗边,视线落在外头的一栋建筑上。
那里是玄偃住的宿舍。
想到玄偃,君忆朝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不过仅有一瞬间,在他收回视线看向室内的人时只剩下一片冷冽。
君忆朝勾起唇角,走过去伸手抓住那人的衣领、把人拎了起来,灯光打在那人的脸上───是一名大约四十多岁的女性,妆虽浓但画得很好看,大概让她的年龄减了十岁左右,白色的衣裙设计巧妙的能包覆住她前凸後翘的身型、又不让人感到太过暴露性感。
一般来说是个会让男性感到怜惜的娇弱女子,可惜现在在她面前的是君忆朝,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对她完全无动於衷。
「我该说你蠢还是没脑子,选了一个半吊子的操梦者就算了,还将自己的藏身处选在他附近……真当我死了一回白死的是不是?」君忆朝淡淡的说,看着女子因为气管被压迫而逐渐转青紫的脸半晌,在她眼前发黑时松开了手,任由那副纤瘦的身子重重摔到磁砖地板上,像在丢个垃圾一样。
「咳咳……既然死了、为什麽你还会站在这里……」女子、或说苏和恶狠狠的瞪着面前俊美的青年,「还是说你舍不得你那哥哥,特别来和他一起死的?」
「呵,你到现在还是冥顽不灵。」君忆朝无视了她语气中的恶意和怨毒,扯开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弧度:「告诉你一件事情,当年『我』的躯体确实是死了,但有人做了一件事,那人用了被禁止的术法想创造出可以听从自己命令的鬼偶,结果好死不死拉到了我的魂魄。」
君忆朝看着苏和逐渐苍白又转为不可置信的脸,低低的笑了。
「苏和,当年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觉得没有术法天分的你,可以做出听从你命令的鬼偶的?」
鬼偶是被禁止的术,想要做出鬼偶的话必须要找十岁以下的小孩,将他们埋到土里只剩一颗头在外面後,打碎他们的头骨、将其他带有怨念恶意和执念灵魂引入其中,再以施术者的心头血培养,最後将成为仅听从施术者命令的鬼偶。
因为太过於丧心病狂又违反道德伦理,这项术早在百年前就被禁止,但萧家的地下书库仍保有鬼偶禁术的残页,当年苏和在发现玄偃没死时就偷偷跑去地下书库找法子,被她翻出了这禁术残页。
这事萧家的人都不知道,但君忆朝记得,当自己重新睁开眼时就看到这令他感到不舒服的女性,那副癫狂的样子连他这该算受害者的都感到怜悯───想把人揍回娘胎重造的那种怜悯。
「你现在这样子……玄偃他有可能接受你吗?」苏和露出了歪斜的笑,话语像淬了毒液,「接受一个活死人弟弟?」
君忆朝冷笑了声,正要说什麽时有一个充满无奈的声音比他快了一步落下。
「这种『你身体已经脏了你以为他会接受你吗』的既视感……苏小姐你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吗?听了莫名尴尬、认真的。」
室内两人同时看向了门口,一脸纠结的玄偃和一副要笑不要样子的萧霄就站在那边,不知道已经听到多少了。
「苏和姑姑你好啊,原来不是老爷子他年纪大了记忆力有缺失,是真的地下书库有少东西啊。」萧霄笑了笑,弯弯的眼中是一片凉意。
就说那些年轻一辈的太过自视甚高,长老们说地下书库少了东西还在那边信誓旦旦的说没有,这事可以让大哥去坑他们重重一笔了。
萧霄看了眼自从他和玄偃出现後像被静了声的君忆朝一眼,鬼偶的成功机率很低,尤其是苏和这种本来就没有天分的人……这样子到底在没人发现时死了多少无辜的小孩?
「原来锦云说你身上声音很吵是因为这样……」也知道鬼偶怎麽制作的玄偃微微蹙眉,这样子当时疏影和自己说的事倒是得到了解释。
为什麽苏和身上很吵?那些都是小孩子的亡灵,从玄偃的眼看过去,苏和身边至少有十个年纪不一的男孩女孩,他们围绕在苏和身边,空洞的眼眶中流着黑色的眼泪,嘴巴开开阖阖的,有棕色的东西满溢而出……那是土、还是血?
「你们!你们是怎麽找到这里的!」
「「……」」
玄偃和萧霄抽了抽眼角,很怀疑苏和是不是认真问这个问题。
妈欸阿姨你躲这里根本没有掩饰过什麽,能骗过一般学生就算了,你以为可以骗过有遍布整个台湾的情报网的萧家吗?
「学弟我们打个商量,你要怎麽揍是你的事,不过能留口气吗?毕竟再怎麽奇葩也算是我们萧家的人。」不打算回答欠缺智商的问题,萧霄笑眯眯的看向君忆朝,开始了线上交易。
玄偃抹了把脸,你们要谈也不要在当事人面前啊。
「萧家打算怎麽处理?」君忆朝淡淡的问。
「这要问长老和大哥他们了,不过……」萧霄看了还在挣扎的苏和一眼,再看向进门後就没松开过眉头的玄偃,「我觉得那些孩子会更想和她聊聊。」
君忆朝看向了玄偃,对上一双和自己相似的紫瞳,下意识的移开了视线。
他也曾看过年幼的哥哥在自己的墓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偏偏因为自己钻牛角尖,即使接收了另一个孩子的身体『活』过来,也不敢去找玄偃,反倒像个跟踪狂似的躲藏在他身边,直到大学他刻意晚了一年入学,假装只是一个学弟看着玄偃───不能否认的是,在和玄偃接触後自己不只一次想和他说自己就是玄朝。
……感觉上玄偃要气疯。
萧霄来回看了该是兄弟的两人几眼,咳了声掩饰差点脱口的笑声,「苏和就先交给大哥他们吧,这里就留给你们两个慢慢谈───小偃你可别把人揍去正式投胎了。」
在萧霄这麽说时,几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从窗户翻了进来,无视了苏和尖锐的漫骂把人扛了出去,几秒就清场完毕。
萧霄很贴心的走出房间把门关上,在门阖实之後,刚刚还很热闹的房内被寂静充斥着。
「……如果没有操梦者那一出,你打算什麽时候告诉我?」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玄偃很是无奈的看向活像被自己罚罚站的人,问。
一开始知道时自己确实想过为什麽玄朝不和自己相认,是不是讨厌自己、怨恨自己,但一想到君忆朝和自己相处时的态度,玄偃就想该不会是这小子又钻牛角尖了吧?就和苏和那时说的一样,怕自己不能接受他之类的。
───事实证明,即使空白了很长的时间,玄偃还是十分懂自己的半身。
「我……其实不打算说。」和刚刚邪魅狂狷酷炫跩的样子截然不同,君忆朝像个做错事又被抓现行的小孩,小小声回答。
果然,玄偃扶额,等等大概就是小说情节常有的什麽「看到你平安就好」或是「只要能看着你,即使我不被认出来也没关系」之类特别肉麻的话了。
「……你说出来了。」
「啊,不好意思,毕竟现在的氛围我很难不吐槽。」玄偃摆摆手,表示不用介意。
君忆朝偷偷看了玄朝一眼,犹豫半晌後开口:「我……不说还有另一个原因。」
玄偃微微挑眉,看向异常纠结完全没有平时高冷样的系草大大。
「我想,即使灵魂还是同一个,但这副身体却不是『玄朝』的,是不是可以、可以换一个身分站在你旁边……」他说到後面,玄偃看到君忆朝的耳朵红了。
……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等等这也太狗血、咱们老爹的棺材板会压不住啊!
「……你给我缓缓,这阵子我三观碎的次数够多了。」玄偃表示头疼又隐隐胃疼,他这弟弟几年来到底都学了什麽东西。
君忆朝乖巧的眨眨眼,闭上嘴不再开口,像个天真的孩子般深深注视着自己最信任的人。
只要你还好好的、只要我们还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