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宇文邕看着满园的长春花,又再次忆起了当年的点点滴滴。
月挂夜空,皎洁温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月亮的光落在树丫上,落下斑驳的黑影,零星地挂在那分岔树丫上。
藉着月光,他信步地走到了念轻亭。
念轻亭,念,是思念,轻,是她的名字—冉千轻。
他轻抚着那粉刷得发白的柱子,双手抚上了一朵莲花的浮雕。
她就如这莲花般,出尘如仙、飘逸隽永。
往事蓦然像挣开了岁月的枷锁,如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掠过。
她的笑颜,他的冷漠。
她的不拘小节,他的小心谨慎。
她的热情似火,他的冷若冰霜。
一切的一切,他似乎永远都无法释怀。
她曾说过,她最爱的是莲花,喜欢它的「出於污泥而不染」,她也爱那红艳艳的长春花。
如今,他依着她,为她打造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庭院,只属於他们的庭院。
他抬头看向那轮明月,微微地扬起了嘴角。
她的确配得上莲花。
她所在之处,苦寒清冷,污泥淤积,冷水凝重。
但,她亦如莲花般始终保持沉默,尽平生力驱污去浊,苦撑重负,坚守她一族的使命。
污泥,无法吞噬莲花坚定的信念。
深水,无法折断莲花向上的意志。
莲花,一旦跃出水面,就闪出艳丽夺目的光辉。
宇文邕一身黑色玄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挡不住他一身与生俱来的皇者气派。
「皇上,深更露重,小心身体。」楚殇在一旁细心地提醒道。
宇文邕束发於顶,头戴通天金博山冠,却已然没有了当年的残酷无情。
「楚殇,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这麽多年来,我一步一计算,步步为营,只为了如今这麽一个皇位,但我好像真的为了这个没有意义的皇位,失去了一样我最为珍贵的东西。」宇文邕的眼眸深邃,但却深不见底。
月光下,莲花闪烁着点点的露珠。
楚殇沉吟了一下,还是道,「我不觉得您做错了什麽,但当你要做好一件事,就会势必失去另一样东西,这是代价。」
「那麽,我宁愿把皇位双手相让。如果当时,我知道自己心底所向的是什麽,我定不会做如此决定。对她而言,是痛苦,可是对我而言,又何尝不痛苦呢?一方面,我要顾看着这天下万民,但另一方面,我却让她成为这皇位的牺牲。」宇文邕紧皱着眉头,手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胸口。
「皇上,胸口又疼了?」楚殇担心地问道。
宇文邕不经意地笑道,「报应,轻儿曾叫我不要再灭佛了,但我不听。」
他的目光深邃,语气冷淡,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情。
楚殇看向宇文邕又是轻叹一声,「皇上有悔改之心就好,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皇上不是已经警戒过太子要大兴沙门吗?」
「嗯。」
两人都不是多言之人,都缄默不语,只是任由着清风抚脸。
良久,宇文邕开口道,「你记得那次她怎样护着莲花而淋得湿透吗?」
「臣记得。」楚殇沉沉地道。
「她曾经告诉我,莲花就像人心一样脆弱,生命虽短暂,却是无比的艳丽。从那以後,我每次走过荷塘,仍然要观赏荷花,不过当我不再是凝视一朵一朵的莲花和田田的莲叶构成的奇景时,我觉得,只有荷花开在莲叶中间,只有满塘莲花一齐开放,那才显得出真正的美。」宇文邕眼里有着丝丝的哀伤,他徐徐地闭上了双眼,冷道,「来人,拿笔墨。」
楚殇看了宇文邕一眼,打发着身後的宦官,让他们端来了笔墨。
迷离的月光下,放飞思绪,将所有的思念都传递於指尖,融入这行行的字里,随风飘向远方的她。
独上江楼思渺然,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望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