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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涵光回基地後,林星海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并非正式的音乐老师,只算是实习一段时间,等他们评估後再决定是否正式录取。
林星海提前到了补习班,空荡荡的音乐教室里角落,有一架三角钢琴。她走过去掀开琴盖,用食指碰了碰琴键,发出几个单音。
脑海中盘旋着几首歌的琴谱,冷不防又窜入余涵光长曲表演《Pavane》。
「嗨!」一道陌生女音传来。
门口处站着一名年轻女子,友善的挥挥手:「记得我吗?我们是一起面试的。」
林星海想起来了,点点头。
刚要站起来,女子连忙道:「别站起来啊,我想听你弹!」
「我已经很久没练了。」她冰冷的手指虚握成拳,笑了笑:「都说一天不练习,就要靠一个礼拜的练习来补回,我是已经将近五年没练了。」
「有什麽关系嘛,弹琴本来就是开心就好。」女子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一边:「我刚刚就想问了,你怎麽坐着不弹呢?你绝对音感这麽好,就算很久没练了,但要弹出印象中的旋律应该没问题吧?」
「嗯,是没问题。」
过了半晌,她指了指教室门上贴的宣传单:「钢琴比赛也快到了,这次我打算参加,虽然以前就参加过一次,结果被打趴了。」她吐舌:「对手太强。」
林星海莞尔侧眸多看她一眼:「这比赛我也参加过。」
「是吧?大家都太厉害了,我在初赛就被刷。」女子啧啧两声:「我们那组只有两个人成功晋升,其中一位啊简直就是魔鬼,我刚好就在她之後上场,她一弹下去,我就知道自己是没望啦。她看起来年纪很小,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的名字呢,叫做林秦瑶!」
林星海明显愣了下,这下巧了。
「作为她的手下败将,我还特地去看了决赛直播,她好像是得了第二名吧?还是第三名,我有点忘了。」女子漫不经心的晃了晃腿:「第一名还弹错一些音呢,但评审似乎不在意这点。」
那宽敞的音乐厅、冰冷刺骨的空气,以及下方一张张隐匿在黑暗中的面孔。当初林秦瑶没有弹错半个音,却仍是输了这场比赛。
林星海喉头乾涩起来,低头盯着自己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那你觉得⋯⋯她输在哪里?」
「呃。」她深思片刻:「外表?」
林星海斜扫一眼:「你说我长得丑?」
「不不不哪敢哪敢,我才不是这意思,那女生长很漂亮。」女子赶紧摆手推拖,忽然愣了下,笑了开来:「你吓我呢?我又没在说你。」
林星海:「⋯⋯」
「用比较老套一点的说法,应该是她的表演不够深入人心。」女子双手环胸,眉头紧锁:「那年得第一名的是个男的,先不说他的弹奏技巧,但是外貌跟动作确实占了很大的优势啊,嗯,我还记得他弹到激烈的地方还会甩头发呢,那眼神、姿态,都掌握得太好了!」
林星海沉默片刻,嗤一声:「我看评审大概喜欢美男子。」
「嘿嘿,可以这麽说。」女子傻乎乎地抬手刮了刮脸颊:「但艺术都是这样的,大家都是看整体感,技巧虽然很重要,但是没有人喜欢看冰冷的机器人嘛。」
林星海反驳的话停在唇边。
是啊,没有人喜欢冷冰冰的机器人。
在花式滑冰上也是有相同的道理,那次的比赛中,虽然余涵光也有失误,但是却无伤大雅,评审给的分数照样甩了其他选手十条街远。
如果花式滑冰变成只有一堆复杂的旋转跟跳跃,那林星海觉得,自己也不会喜欢这运动了。
在余涵光的表演里,能看到一个人的灵魂。
是纯粹乾净的灵魂,他珍惜自己绽放光芒的每一寸光阴,倾尽一生来换取上场拥抱舞台的机会。
不为分数、不为技术。
是林秦瑶的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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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林星海一回家,就看见宋亚晴在门口像只麻雀蹦蹦跳着。
「星海姐星海姐。」亚晴笑了开来,一手亲昵地勾住她的手臂:「走走走,安晨姐买了超多好吃的披萨回来!说是因为那个谁代言的⋯⋯」一时想不起来名字。
搭了电梯上楼後,刚踏入门槛,宋亚晴忽然「啊」一声:「忘了说,星海姐,你今天到了一个包裹!」
安晨咬着一片披萨伸出头来:「你也会网购啊?」
林星海看着角落边的小箱子:「我没有订东西。」
宋亚晴眨巴了下眼睛,浑身一个哆嗦:「是吗?好可怕,不会是什麽炸弹吧?」
安晨拿着剪刀走过来。
将箱子打开後,里面自然没有什麽炸弹。
是一本老旧的笔记本、一叠印制的纸张,以及一支录音笔。
林星海看着那笔记本,浑身血液像被凝结了。
好眼熟。
她捧了起来翻开一页,里面熟悉的娟秀字体映入眼帘。
「2004年,2月9日。上班回家後,小秦没有在琴房,我明明已经警告过她不能出门了。」
「2月10日,小秦还没有回家,她什麽都不会,在外面挨饿受冻几天应该就知道要回来了。」
「2月16日,报案过後,附近的街上我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她。」
林星海紧抿着嘴唇,阖上笔记本,抬头问宋亚晴:「这包裹是谁送来的?」
「邮差叔叔呀。」亚晴飞快地回答。
她沉默片刻,道:「你们先吃,这些东西是给我的没错,我⋯⋯想自己看看。」
安晨点点头,拉着愣头愣脑的宋亚晴回到客厅。
林星海浑身都冷了下来,抱着包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仔细细翻了几遍,确实只有这几样东西。
她重新翻开笔记本。
「2004年2月20日。警方从监视器里有看到小秦,但是却找不到她。小秦,你在哪里?」
「2月22日。我去街上找,还是找不到。是在跟妈妈闹脾气是不是?你有什麽资格?」
「2月23日。爸爸以前就说过,希望你可以成为钢琴家⋯⋯妈妈也觉得厌烦了,外面的大家都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们,小秦,你必须给妈妈争口气,你不能就这样走。」
这些密密麻麻的字,愈写愈潦草,最後几乎黏成一块看不清晰,连语句都有些颠倒,写的人开始疯疯癫癫的。
「我跟邻居说了,我女儿很优秀,现在在国外留学。大家都很羡慕我有这样的女儿呢,她可是我一手带大的。」
显然到最後,林母愈来愈奇怪了。
「被辞职,反正我也不屑这工作,小秦现在是演奏家,可以赚很多钱回来给我。」
「小秦今天回家了。」
林星海捧着笔记本,天地好像被颠倒过来狠狠晃了晃。
她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林星海与林母的关系,一直难以言喻。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对林母是抱着什麽样的心情。害怕?愤怒?爱?林星海只知道,为了不让自己再受伤,当初离开了林母的掌控。
她不晓得林母自从自己离开後是如何生活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印象中里的林母,似乎也离得愈来愈遥远了。
林星海想放下过去那段往事,只是这段记忆,其实一直都存在着。
「姚淑娟已死。」
笔记本的最後一页,被写上这段文字,笔迹苍劲有力,显然是不同人写的。
林星海捧着笔记本的手一紧。
母亲⋯⋯死了?
她盯着那行字许久,直到眼眶微微发烫,这字迹清晰,她觉得十分眼熟。
是徐倾写上去的。
所以这箱包裹,是他送过来的。
母亲怎麽会死?会是徐倾⋯⋯
林星海心脏倏地一缩,翻出下面的几张纸,里面全是有关於程桦的罪刑,包括录音笔内,都是程桦亲口说出的证据。
要是这些公布於众,那麽程桦的生涯也算是玩完了。
为什麽,他会寄来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