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多话，秦修也知对方既然敢绑秦舟秦蹇，又迟迟不给秦家电话，只说明了一件事，这绑架不是威胁，而是报复，却不是戈瑞斯家族的报复。
所以，从一开始，秦修就不打算跟对方谈判。
他突然站立在原地，没了任何动作。
阿立还没有出来。
根据陆原和西翼那边的情报来看，这次绑架的策划就是阿立，那个在秦家长大的被派去保护秦蹇的阿立。
秦修眼睛眯了眯，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爷爷引以为傲的训练营，出了一条蛇。
阿立是神枪手，他不会放弃他的优势，所以他不会选择加入混战，他会选择一处高地来隐蔽和射击。一定会一击即中。
秦修突然擡头，他终於听见了枪声。
从他後方传来的与面前混战截然不同的枪声，狙击枪。
他没有往枪声的方向回望，而是擡头，似是在寻觅子弹的去处。
「向上45度角，10点钟方向。」
耳机里传来阿色的声音。那是阿色的狙击枪。
秦修顺着她提示的方向看，果然看见了一人伏在集装箱顶上，正捂着手打算撤退。
秦修当下立断，掏出枪，跟着那人的方向，飞奔而去。
阿立现在奔去的方向一定是小五他们的所在地。
刚刚将阿立的手打了个窟窿的阿色也三两下从集装箱顶上跳了下来，正要跟着追，却被陆原叫住了。
她皱着眉转身，「你最好有重要的事。」
阿色狠起来的神情跟秦修一模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
陆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无人机找到他们了。」
他将无人机传回来的热成像图给她，然後用手指点出了方位。
阿色看了眼位置，又看了眼刚刚秦修疾驰而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秦修从来也不是一个省事的主，从来都是亲力亲为，要是像大少爷一样偏爱运筹帷幄於千里之外也便好了。
「你回机上等着。」
说完，她便将狙击枪背在身上，迅速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陆原有些呆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麽猛的女人……有一种遇佛杀佛、遇神杀神的气势。
混战已经差不多结束，一群人从陆原这里得到消息之後，又有秩序的赶往目的地与秦修会合。
几分钟之前，秦修跟着阿立，疾步逡巡在这些集装箱间，他并不打算隐藏行踪，他更像是在狩猎，像山间的一头黑豹，犀利而危险。
阿立突然转过一个拐角，秦修心道不妙，暗暗握紧了手枪。
他慢慢挪了过去，地上果然有个持枪的影子。
转身，正对那人，正要射击，却又听得一声枪响，那人在他面前被爆头，身子就这麽倒了下去，血流满地。
不是阿立。
他擡眼望去，是阿色开的枪。
阿色跟他对视一眼，就又转身，继续往前去。
秦修见状知晓是陆原找到了小五的位置，长腿一跨，跨过屍体，快步跟上阿色。
眼见阿立进入了一个红色的集装箱，两人正稍微安心，要往前冲时，忽然听到枪响……
「乐乐！」是秦蹇的惊呼。
到底还是晚了。
等两人冲进去的时候，入眼的只有两具已经毫无生息的屍体，两具屍体的头上都插着刀片，秦蹇拿去练习，没有还给阿色的刀片。
而乐乐……满身是血地倒在小五怀里。
秦修眼睛猩红，迈开步子走上前，对着阿立的屍体又崩了几枪。
在这狭长的集装箱里，枪声震耳欲聋，盖住了小五的哭声。
他走上前去，把乐乐抱了起来，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小五，哑声道：「回家。」
阿色也不敢看乐乐，她低着头，走到秦蹇面前，蹲下身，「小五，我们回家。」
秦蹇终於颤抖着擡起头，一下子扑进了阿色怀里，「乐乐，对不起，乐乐……」
……
秦修一路都没有说话。
他抱着乐乐走进了秦家，乐乐身上的血已经干涸，变黑。
秦枫眠已经赶了回来，他是第一个冲出来的，然後就呆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小五呢？」
天知道秦枫眠花了多大的勇气和力气问出这三个字。
秦修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经过他，抱着乐乐继续往里走。
秦枫眠没有拦他，他看见了从另一架直升机上走下来的阿色和小五，到底没有忍住，朝她们狂奔而去，然後紧紧抱住了秦蹇。
小五在他怀里再度痛哭，秦枫眠不停地轻抚她的背，眼眶也湿湿的，「别怕，回家了。」
……
周围一切突然变得很安静，一切突然变得很慢。
秦逝水从沙发上缓缓站了起来，又缓缓转过身……他动了动唇瓣，无声说了两个字。
秦修慎重地将乐乐交给他面前这个突然苍老了很多的男人，「四叔，对不起。」
他低下了头，憋了许久的情绪终於在这个男人面前无所遁形，终於是哭了出来。
秦逝水没有说话，他抱着乐乐，像是乐乐还在小时候，像是稀世珍宝。
良久，他才恍惚间记起，「安安呢？」
安安直接被秦枫眠送到了她母亲蹇悦那里。蹇悦现在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待着。
秦逝水没有让她在大厅等着，她也就没有去。
她一点也不坚强，她承受不了。
她一个人在卧室里，用一块湿抹布不停地擦拭卧室里的床头柜，电视柜……
敲门声响起，她楞了楞，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地又擦拭了一下桌面，似是有些手足无措。一直涣散茫然的眼神突然聚焦在了一起，她提高声音道：「请进。」
她转过身，门正好被推开，是秦枫眠。
她的眸子突然黯了下去，正要说什麽的时候，却见秦枫眠身後出现了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安安。」
秦逝水振作起来打点好一切，回到卧室的时候，安安已经在他妻子怀里睡着了，眼睛肿得高高的，又肿又红。
蹇悦察觉到他走了进来，坐在床沿，低头看着哭累了睡着了的秦蹇，轻声说：「我都担心她会不会把眼睛哭干，哭瞎。」
她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的，似是没有什麽情绪。
秦逝水走了过去，看着在梦里还流泪的安安，轻轻搂住了他的妻子，什麽话也没有说。
「他……好吗？」
蹇悦小心翼翼地问，像是怕碎了什麽东西。
秦逝水的怀抱僵了僵，艰难地开口，「还是那副样子，没什麽不一样。」
「一定有不一样的，不然你为什麽不让我去见他。」蹇悦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小悦。」
等她哭完，秦逝水才开口，他的开口不是解释也不是安慰，他只是唤她的名字，却让她情绪安稳了下来。
「找最好的……」
「我知道。」
他会找最好的入殓师，让乐乐以最好的样子……下葬。
……
那天天气晴好，是乐乐最喜欢的天气。
那天，小五没有哭，蹇悦也没有哭。
那天是蹇悦第一次见到了无生息的乐乐，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轻轻抚摸已经冰冷僵硬的他，然後似是认命一般，闭上了眼。
……
是夜，阿色洗净一身疲惫，穿好衣物，正打算出浴室的时候，却突然改了主意，从抽屉里拿出手枪，上膛，然後再慢慢打开浴室门……
「是我。」
阿色听见熟悉的声音，呼出一口气，她可不想在今天出什麽麻烦事。
她就着书桌上的台灯望去，秦修正自如地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将手枪放在桌上，自己则靠在桌沿，等他先开口。
「浴室借我。」
阿色微楞，双唇微启，「好。」
她这才发现，床上已经放了一套睡衣。
「……」
秦修拿了睡衣经过了她，顺手撩起一缕她湿漉漉的头发，「记得吹干。」
「嗯。」阿色轻声应道，耳尖微热。
秦修出来的时候，阿色依然拿着吹风机，吹着她已经干了的头发。
秦修拿过吹风机的时候，阿色还被吓了一跳。
「在想什麽？」秦修打开吹风机，吹着自己的头发。
阿色很少有这麽出神的时候。
「没想什麽。」
她转身，走到床边，躺下。
没多久，另一边的被子被掀开，身边的床垫陷下去了些。
「我今天陪你。」
阿色闻言，转头静静看着他。
秦修似是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快速扫了她一眼，然後不自在地道：「你陪我。」
然後侧身将阿色抱在怀里。
「本少爷准你哭。」
他明显感觉到怀里的阿色整个人都僵硬了，沈默了许多。
半晌，阿色带些鼻音的声音响起，「我为什麽要哭？」
「因为你很久没哭了。」
阿色又在他怀里没了动静。
秦修感觉到胸膛有些湿，「过去了，别怕。」
她哭出了声。
她知道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我每天都在做噩梦。他会不会一直跟着我？」
「会。」
秦修决定实话实说。
阿色从他怀中仰起头，「你还会梦到……？」
「会。不止他一个，他们都会乘虚而入。我杀的那些人，都会抓住一切机会来我梦里。」
秦修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她，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
阿色有些紧张地望着他，泪眼朦胧，「会难受麽？」
她没有问他害不害怕，她问他难不难受。
杀人，做梦，难不难受？
「习惯了」，他道：「我必须活着，那他们就只有死。」
秦修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凉薄非常。
阿色将头重新埋进他怀里，不发一语，却也没有再流泪。
在阿色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秦修在摸着她的头发，然後听他轻声说：「阿色，你要保护好自己。」
「嗯？」
她不知他说这话中背後的含义。
「如果，那天的事发生在你身上……」
哪天？
阿色正不解的时候，便听他继续道：「阿色，我不会去救你。尤其在明知是陷阱的情况下。」
阿色明白了。
他是指乐乐……
乐乐为了救小五，关心则乱，不管不顾，明知是陷阱也不在意。
她明白了。如果她出事，秦修不会管她，甚至会直接放弃她。
她应该感到心寒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她反而感到欣慰，为秦修选择不救她而感到欣慰。
她想，她真的是低到尘埃里了。她把自己放进了尘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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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秦蹇秦舟视角的这两章内容在《夜色正好》里。感兴趣可以去看看，不感兴趣也不影响阅读本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