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色是训练营总榜第一。
训练营的孩子从四岁到十八岁都有,每两岁分一级。平常都是同级别的人在一起训练,考核也一起考。只是每个月的28号,都会将他们四到十八岁的所有人的成绩都整合在一起,出一个总榜名单。
名单的排法很简单,这一个月内,谁在格斗考试中打败的同级人最多,谁在射击考试中的射中的环数最多、用时最短,谁就是第一名,然後以此类推。
简单来说,比的是数量。
阿色就是这个总榜名单上的第一位。
从她进来的第二年开始,她就稳居第一,没有掉下来过。
她一直都是在同级格斗考试中站到最後的人,射击场上最稳的孩子。
这很罕见。
一般情况下,以阿色这个年龄段来说,能进总榜前50就已经算异常优秀了。而她,竟然直冲第一。
这已经几十年没有过了,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秦裕的儿子秦逝水。秦逝水,秦修的四叔,秦家唯一一对双胞胎的父亲。秦逝水当初进训练营,据说是他自己要求的。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阿色会继续稳坐第一的时候,秦修的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住了她,又是一片哗然。
秦修比阿色厉害,因为他本来就比阿色高一级,听起来,好像比较正常也符合逻辑。
可正常吗?
秦修跟阿色,都不是正常人。
这个年纪,能爬上总榜第一,对别人要有多狠,对自己要有多狠?
而下个月,阿色又追上了秦修,拿回了第一。
下下个月,秦修拿了第一……
似乎从此以後,第一这个位置,就只从阿色和秦修之间诞生了。
连当年同样在差不多年纪就拔得头筹的秦逝水知道後,都感慨了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
……
四叔秦逝水家的孩子们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一个叫秦蹇,一个叫秦舟。
今夕何夕兮,蹇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秦家不止有秦修的父亲是个懂文化的,还有一个秦逝水。
这天,秦修跟阿色刚踏进「东篱院」就被扑面而来的雪球袭击,只是没有袭击成功。两人都是训练营常驻的总榜第一,若是连区区雪球都躲不过,那真的是有辱秦家威名。
「出来。」秦修声音很凶。
阿色站在他旁边不说话,只盯着不远处的白墙。
果然,几秒之後,从白墙後出来两个被围巾、帽子、耳罩还有手套捂得严严实实的小娃娃,只有大大的眼睛露了出来。
「二哥真厉害。」
「老三真凶。」
两个小娃娃一同出声。
这两个眼睛极为相似的小孩是秦逝水的双胞胎,龙凤胎。
「还是小五乖,知道叫二哥。」秦修故意挑拨。
小五便是秦蹇,秦裕的第五孙,秦逝水和蹇悦以及秦舟的掌上明珠,从生下来就是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小六则是秦蹇的胞弟,秦舟。
两个人都有乳名,姐姐叫安安,弟弟叫乐乐,合起来,是平安喜乐。
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谁都没有料到,後来会是那样一个既不平安也不喜乐的结局。
秦修一边说一边靠近两人,「秦舟你就不懂事吧,没大没小的,活该你是弟弟。」
说完,他猛地摘了秦舟的耳罩,把他一双没有带手套的,冰凉的手迅速捂在秦舟暖和的耳朵上,冻得他一个激灵,想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好一直大骂:「秦修坏,秦修坏,秦修最坏了。」
小五见小自己几分钟的弟弟被秦修这麽折腾,也急了,在原地连跳了几下,双手扒拉着秦修的手臂,哭喊着:「二哥松手,我们知道错了。」
秦修怎麽忍心让四叔家的小公主哭,自然是松开了手,放过了他们。
谁知道他刚一转身准备走进院子,就被秦蹇揉了一团雪花,砸个正着。
「好啊,你个小五,给我玩阴的!」
他玩心起了,当即蹲下,搓了一个雪团,就朝这两个小娃娃轻轻扔了过去。
两个孩子笑着跑开,跑得远了些,就又往这边抛雪团,这一来一回的,竟然打起了雪仗。
「阿色,快,来帮我,他们人多。」也不知道秦修是怎麽作为一个哥哥厚着脸皮说这句话的,阿色听完,跑了过去。
秦修正在得意,却一下子被雪花砸了满脸。
他闭着眼将雪花扫开,再睁开眼,就看见了和那两个小鬼并排,此刻正不好意思地跟他吐着舌头的阿色。
「阿色!」
好啊,感情这丫头跟他们合起夥来欺负他。
秦修起了要较量的心思,於是一场雪球大战拉开了序幕。
这一天下午,路过的佣人们都能听见从东篱院传来的欢声笑语。
秦裕从花园回主楼,经过东篱院的时候,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他停了下来,看着几个孩子不顾天寒地冻,在大雪地里光着手,高高兴兴地打雪仗的样子,由心里漾出了笑。
有哪个孩子不爱玩乐呢?
他想到了他小时候,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原来那时候还能跟兄弟姐妹们打雪仗的自己,现在只能看着孙子们自在地玩耍了。
他的视线移到了秦修身上,他是个好苗子,只是需要被人逼一逼,激一激。
他一双矍铄的目光又看向了阿色,阿色比秦修敏锐,也更懂克制,所以即使在玩耍的时候也保持着警惕。她第一时间远远地回望他。秦裕朝阿色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作声。
「阿色!」
是秦蹇在叫她。
阿色朝老爷子望了一眼,然後转身跑向了秦蹇,重新加入战局。
秦裕看着阿色跟他们闹做一团的背影,真是觉得自己捡到宝了,这个女孩,长大以後的能力不容小觑,不论她跟了秦家哪个少爷小姐,都会让他们如大鹏遇扶摇,直上九万里。
看着他们渐远的身影,他也慢慢转身,踱步离开了。
空留一地雪白。
……
五年後,八岁的秦舟进了训练营。
他和他父亲当年一样,是自己要求的。
秦舟进训练营以後,就开始了「大」洗牌。
阿色跟秦修不再轮流坐庄,庄家还多加了一个秦舟。
阿色、秦修、秦舟三人,稳居排行榜前三,开始力争第一。
看见这画面最开心的莫过於秦裕。
他把秦修扔进训练营是希望逼他一把,把他身上的劲逼出来,一天到晚在东篱院,指不定哪天就被他文弱的情圣父亲洗脑,跟着一起淡泊名利去了,好苗子就这麽随风而散,多可惜。
他知道阿色能激出秦修的竞争欲望,也知道秦修在阿色面前有表现欲望,毕竟阿色是因为他才到秦家的,跟他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
也算机缘巧合,秦家捡到了阿色这个宝。
秦修跟阿色之间的良性竞争,他乐得看。
只是没有想到,秦舟那个小子竟然跟他爸一样,对自己那麽狠,跟他申请进训练营。
他自然乐见其成。
他不是不心疼这些孙子,只是如果训练营是他们的跳板,那辛苦受着这些年就受着吧,有何不可呢?
……
一天中午,在人群都朝着餐厅狂奔的时候,阿色一个人逆着人流,回到了宿舍。
她坐在床上,顺手拿起常备在床头的药酒,往自己的右掌心倒了些酒,然後将药酒瓶子放在桌上,左手掀起了自己的衣服一角,露出一截腰,捧着药酒的右手则轻轻给腰间的淤青按摩。
秦舟那小子,下手真重。阿色一边揉一边在心里轻骂。
门被推开,原本应该在吃饭的秦修端着便当走了进来。
「你怎麽了?」他皱眉。
他本来见阿色没有去吃饭,以为她练习练忘了。
最近,阿色迷上了冷兵器,收集了各种匕首、小刀、刀片,会趁着宿舍没人的时候对着靶子练习投掷的准头,平常走路的时候也会拿一片没有开刃的小刀片在手上把玩,像转笔一样,让刀片在指尖旋转。
秦修看见过几次,连他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真帅。
他也厚着脸皮让阿色教过他,可惜就是学不会。
还好训练营没有这一堂课,也就不用考试,不然他的总榜位置不保啊。
他以为,今天在饭堂没有看见她,是她一个人练习又练忘了。没想到,推开门见到的是这样的情况。
「受伤了为什麽不去找医生?」秦修的语气已经可以明显听出了生气了。
秦家医疗配备齐全,更是有专业的医生会在训练营24小时轮值,所以秦修不理解,为什麽不去找医生,为什麽要一个人在这里上药,为什麽不告诉他?
阿色垂下眼眸,小声说:「因为怕给你知道啊。」
秦修基本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这句话背後的意义,「谁?」
阿色这个伤不是训练的时候受的,是在其他时候,其他地方。
她跟人私自打架了,还瞒着他。
这个人是谁?什麽叫「怕」他知道,他知道後会怎麽样吗?不就是帮她出气吗?又不是没有帮她出过气,为什麽偏偏这次不可以?
「哪个?秦舟?」
能让她这麽在意的,只有可能是他的那几个兄弟姐妹。她怕他和他们起冲突,在爷爷那边他讨不到好果子。而那些兄弟姐妹里,大概也只有秦舟这麽无聊。
秦修脸色渐渐好转,该怎麽评价她呢?欺软怕硬的机灵鬼。
他走了过去,伸手随意捏了一下她的脸,「他为什麽找你打架?」
阿色擡眼望了他一眼,闷闷地说:「他看见我们打架了。」
「是切磋」,他纠正她,「那个臭小子还学会威胁人了。」
训练营里明令禁止学生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私下斗殴以及切磋。
秦修跟阿色两个总榜顶端的人明知故犯,如果被教练们知道,一定会用他们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实话实说,他们两个的能力在同级别,甚至跨级别的人中都少有对手了,要一直保持进步,只能互相切磋。
秦修坐在了阿色旁边,从她手里拿过药酒,将她腰间的衣服掀起一段,阿色会意,按住衣角,让衣服不要下落,秦修就在这时候,将手心的药酒慢慢地抹在她的淤青处,按揉起来。
两人经常在受伤的时候互相帮忙处理伤口,因此也不觉得此刻少年帮少女按压腰间的情景有多暧昧和不妥。
「他为什麽找你?」
「大概是不敢直接找你吧,柿子找软的捏。」
秦修低着头,笑出了声,「我家阿色就是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