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桔梗向陽 — 情根、伍

成化十四年三月,建州女真族屡次扰境。汪直自荐前往招抚,为司礼监怀恩、大学士万安所阻。

然而,众人的反对终究是敌不过皇帝的执意支持。六月,皇帝下旨,命汪直前往辽东处理边务,特意嘱咐他遇事可便宜行事。众人皆称羡汪大人圣眷正浓,前景大好。

卫澈做为汪直的部众,兴高采烈地跟随汪直前往辽东。反倒是身为妻子的余妍兰,竟是理所当然地留在了京城。

夏末的安乐堂依然炽热无比。英子与纪唐妹一如既往地挥汗照料着院中的花草,却不知有场变故正等着她们。

「呀」地一声,门板缓缓敞开。英子有些迷茫地抬首,来人背光而立,身形高挑壮硕,眉眼间充满着令英子熟悉的憨直。

「你……」英子惊诧地指着那人,低声惊呼。

「你果然在这。」准子浅笑说道。柔和的声线,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准子?为……为什麽?」英子坑坑巴巴地说道。

「咱们出去说吧。」准子扫了眼纪唐妹,回首柔声对英子说道。

「好。」英子颔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跟着准子走出门外。

「那我便直说了。」准子浅笑着阖上门板,低声说道:「英子,娘娘想见你。」

「娘娘?」英子惊道:「她……她知道我不是余妍芝?等等,你又是怎麽知道我还活着的?」

「傻英子,别心急。」准子柔声笑道:「咱们先去见娘娘,路上有足够的慢慢向你解释的。」

「她要杀我吗?」英子惊慌地说道:「准子哥哥,你先跟我说说,娘娘想做什麽?」

「英子,你误会了。」准子耐心地柔声说道:「我指的娘娘是太后娘娘,不是皇贵妃娘娘。」

「太后娘娘?」英子诧异地说道:「太后娘娘找我做什麽呢?」

准子一笑,不动声色地挽起她的手,向清宁宫走去。

「娘娘有些话得亲自和你说。」准子柔声说道:「莫怕,准子哥哥不会骗你。」

「也是。」英子颔首,若有所思地说道:「但准子哥哥,你何时成了太后娘娘的人了?」

准子一愣,捉着英子的手又握得紧了些。半晌後才低声笑道:「英子,十一年一晃而过,你倒还是如刚入宫时一般单纯。」

「才不呢。」英子连连摇首:「你定是不知道我这些年都做了什麽,我……」

「这事等会儿再说吧。」准子浅笑,指着前方说道:「咱们到了。」

英子颔首,吞了吞口水,随着准子缓缓步入清宁宫。上回进入清宁宫,已久远地彷佛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

茶香氤氲,太后雍容自在地啜饮着微温的茶汤。

英子连忙躬身行礼,一丝莫名的不安,自心底蔓延。

「你来啦。」太后低声笑道:「不必多礼,坐吧。」

英子战战兢兢地坐落,太后的用意,她从来都摸不透。

「哀家让你来,不为别的。」太后勾唇,缓缓说道:「哀家知道你与汪直交好,你得帮助哀家拉拢汪直。」

英子傻愣愣地望着太后:「咦?但是娘娘为什麽……娘娘您认识我?」

太后嗤笑:「如此蠢笨,究竟是如何在宫中生存如此之久的?」

「啊?」英子挠首,困惑之情溢於言表。

太后一晒,从怀中取出一个洁白的瓷瓶,伸出涂着大红蔻丹的纤白玉手,示意英子接过。

英子傻愣愣地接过了瓷瓶,将它捧於掌心,不敢仔细查看。

「半年的解药。」太后红唇一勾,笑道:「可接好了,砸破了哀家可不会再给你一个。」

「是……是太后娘娘?」英子惊道:「但是……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正是哀家。」太后轻声说道:「拉拢汪直,哀家便给了你永久的解药,放你出宫。」

英子望着太后阴冷的神情,心头一紧,坑坑巴巴地说道:「奴……奴婢知道了。」

反正她的毒早已解了,这事无论办得办不成,都毫无关系。

「甚好。」太后满意地颔首,笑道:「准子,带她走。」

「等等!」英子连忙喊道:「奴婢……奴婢还有些事要请教娘娘。」

「说。」太后兴味盎然地望着英子,轻声说道。

「小准子也有任务在身吗?」英子高声说道。话一出口,英子便确切地感受到身侧的准子浑身一僵。

「自然有。」太后浅笑说道:「他的任务比你的更加艰难,要走的路也更远。」

「所以在他完成任务之前,便顺带负责监视於我,不动声色地协助我,是吗?」英子微微颤抖地说道。

「是呀。」太后漫不经心地扫了准子一眼:「你终於有所长进啦!这宫中,是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善待於你的。」

英子心头发寒,苦涩一笑:「多谢娘娘教诲,奴婢告退。」

语毕,英子行了个礼,缓步离去。

准子心头莫名一涩,连忙行了个礼,快步跟上英子。

「英子,等等!」准子不过数步便追上了英子,急切地喊道。

「陈准大人。」英子淡淡地回首行礼:「敢问您有何贵干?」

「汪直把你保护得很紧。」准子低声说道:「若非他去了辽东,我是靠近不了西内的。在这宫中,还是有人无条件地对你好的。」

他也不知,他为何要安慰於她。大概,他对这冒失的少女,还是有那麽一分的真心的。

英子一愣,怒道:「你骗谁呢?他……他才不可能!」

「我又何必骗你?」准子摇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和汪直吵架了,但你们毕竟是从小的情谊,若是不管你才是不合常理呢!」

英子呆愣,半晌过後,才像是要敲醒自己一般,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颊侧。

「你做什麽?」准子骇然。

英子不理会他,迳自迈步向前狂奔。她深深谴责着自己的蠢笨,汪直的口是心非,别人能看不出,她却如何能够看不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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