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玉堂春暖 — 第七章 三霸

天清无云,金风送爽,风里若有似无地飘荡着甜甜的桂花香,让人胸壑尽开,秋阳煦煦,日头懒懒地斜照大地,一转眼,华朝的秋天就这麽到了。

因为後天就是中秋,暗卫营里早三天前半数人就回家团圆去,没抽到休沐的或无家可回的,被分派至金吾卫、兵马司和青龙卫支援,以免有不长眼的宵小趁着定阳京及皇城举办秋节灯会时捣乱,整个定阳京洋溢着浓浓的节庆喜气。

秋节灯会从今晚开始,後天也就是中秋当日,依照惯例,整个华朝皇室在京的成员及璇机阁代表会在璇机阁算出的良辰吉时,次第点亮当年度的四盏皇宫主灯,并由璇机阁众司天施放共八千八百八十八盏七彩天灯,以祈国泰民安,祯祥遍地,饥馑不生。

其场面如梦似幻,庄严浩渺,盏盏天灯,冉冉升起,在漆黑的夜里,犹如陪伴明月的繁星,带着众生的痴瞋爱怨升空最後消失天际,被历代文人逸士称为定阳京不可错过的盛会。

原本应该清场静空的定国公府鹰扬堂小院里,却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及喝彩声。

「囡囡,你看这招直上青天如何?」

小正太一身白衣劲装,手持宝剑,舞得清逸出尘,一个燕子转身,漂亮落地後,挽了个剑花,收势。

眼前这只小孔雀是她二哥,朱定迩,开朗风趣,阳光正太一枚;一旁穿着青莲色广袖长衫,手执檀香乌骨扇,静静看着朱定迩练剑的自然是她另一个兄长,朱定远。

两张一模一样的俊秀脸孔,气质却天差地别,长兄真真应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疏朗出尘,气度行止都让人如沐春风,心生暖意。

年将四岁的朱定嫣,笑咪咪地赞道:「二哥剑术又精进了,漂亮的很。」

真的是漂亮。

这套青莲剑法是云族不外传的武功秘笈之一,让他这只孔雀老哥练得是炉火纯青,只因这剑法姿态优美,将那寒冷杀气全都收拢在古朴的剑势之中,剑式看似简单,但若没有上乘内力根本练不起来,青莲剑法杀人时,据说被杀之人常被那有如天人的姿态迷花了眼,死时还带着神往的微笑,说是杀人於无形也不为过。

「大哥觉得如何?」这两兄弟素来亲昵,一同出生一同学习一同使坏,朱定迩喜武朱定远好文,但定国公府素来要求文武双修,两兄弟根骨极佳,年方八岁就小有所成,整个定阳京,同辈中人除了皇太孙,还真没多少人能让他们放在眼里。

「气韵飘渺,可以了。」朱定远微笑,轻摇手中折扇,端得是君子翩翩风度。

说起来两兄弟在父亲的凌虐之下,早将云族洱族不传秘笈练过百遍,就是内功心法也熟烂於心,加上曾叔祖的丹药相助,武学要想再进一步,只能厚着脸皮去吵皇太孙的师傅翟宇了。

可惜翻过年他们两人就九岁了,照定国公朱长阅的美好规划,他们两兄弟就要包袱款款,出发去游历九州大地了,只是不知道皇太孙这次跟不跟,毕竟一去六年,皇室那儿,照今上对太孙的看重,极可能有其他安排。

「哥哥们就要出门去游历了,我後头也要跟着曾曾祖父母去云族修习,爹娘在定阳京一定很孤单。」

朱定嫣突然道,语气有着小女孩的甜糯娇憨,两个哥哥顿时心疼不已,连忙安慰。

「囡囡不用担心,爹那老狐狸,多的是能折腾的事,娘光看着爹,别让他弄死别人,就够忙了。」朱定迩说着,还一脸妹妹你不懂,家中很黑暗的脸;朱定远看了一眼不知死活的胞弟,心里再次肯定,娘果然是将聪明睿智都生给他了,所以这个弟弟才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囡囡最贴心了,大哥会安排,你无需烦心。」

话说,朱定远还真的安排了不少事,虽说他爹确实是个会来事的,但老狗变不出新花样,就怕他爹厌烦了,又把主意打到他和弟弟身上,为了避免定国公大人时不时的心血来潮耽误他的游历大业,他可是苦心孤诣地安排了好些乐子给他爹娘分神宽心。

不同於其他豪门大户那些身娇肉贵的纨袴子弟,他跟弟弟虽然也是定阳京赫赫有名的小霸王,但他自小也是读曾曾祖父母的游记长大的,书里描写的崇山峻岭,汪洋大海浩渺大河,冰冷北疆,千奇百怪,样样都让他好奇向往,一直殷殷期盼能亲身体验,早早就安排好这长约六年的游历计画,毕竟他的挛生兄弟虽然同他一般将满腹黑水藏在明朗外貌下,但朱定迩素来是个心宽的,大概就只会想着哪里要去哪里要看,但怎麽去,哪里先去这些问题只能靠自己规划了。

因为是壮游,身边没有小厮奴仆,他老爹说了,是男人出门就要靠自己,所以连马车也没有,倒是云族的姨祖母,依惯例给送了两匹北疆马来,一匹毛色黑亮,通体乌黑仅四蹄雪白,他爹说这马黑在明面,给他这个黑在心里的刚好,另一匹,通身赤红,额间一抹流星纹,样貌相当漂亮,倒是合了朱定迩这只孔雀的眼缘,北疆马据说可日行千里,惟性情桀骜难驯,他们兄弟俩耗了近月,才让这两匹畜生...,喔不,是灵驹认了主,算是出门前最费心费力的部份了!

倒是唐策那儿....

朱定远想了想,乌骨扇扬了扬,三人眼前就多了一个银衣暗卫。

华朝安定已久,四海昇平,处处繁华,但千年大族出身的定国公府素来深知居安思危,加上皇室支持,暗卫的训练未曾间断,朱定嫣看着眼前的银衣暗卫,内心一直很想知道,为啥他们不是穿黑衣黑服?

「银子,去跟金山透个音,看看太孙决定了没。」

银子?金山?

朱定嫣真心为这些暗卫们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他爹就是个黑心促狭鬼,前几代暗卫的名字都叫啥龙一龙二龙三龙四的,被他嫌弃没特色没深度,於是改成抽签定生死,这代的暗卫,抽中了金银财宝四大姓,名字也用抽签决定,为了区分,隶属皇室青龙卫的人,通通姓金,分派在定国公府的就通通姓银,至於财姓和宝姓...,宝姓的专司护卫她跟她娘,人数不多但贵在质量甚精,财姓的被定国公送送去守璇机阁,避免人情世故通通不懂,偏偏一张嘴还贱到让人喷血的云斋被人下了黑手,毕竟就今上的评语来看,国师大人,高冷飘逸,除了能掐会算又长得貌若仙人外,其他一无是处,璇机阁固然排了阵法,云齐还为了这个扭曲的兄长设置了层层机关,但那些都是死物哪能跟活人相比,这不财多多和财满满就守在璇机阁,两眼放光地看着仙人般俊美绝伦的国师大人出神。

画面转回银子这儿,领命的银子咻的一声消失,下令的朱定远则掸掸衣摆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对弟弟说:「比划一场。」

平静的秋日午後,微凉的秋风里,衣袂飘飘,身姿如松气质如玉的贵公子,手中的玄鉄黑檀骨扇,唰地一声,如孔雀开屏,瞬间袭向持剑的朱定迩,只见朱定迩挑眉勾唇,爽朗一笑,一个鹞子转身,宝剑已出鞘。

檀香随着肆意狂放的内力四散,剑光如花开在明媚的秋色里,两道身影分开又交错,速度飞快恍若流星。

眼力差的,只见眼前两道光影,一青一白,相互纠缠追逐,懂门道的,就不禁要捏把冷汗,为未来担忧了,这两只妖物如今才八岁已经成长至斯,定阳京的老中青纨絝们哪还有宁日?

朱定嫣自从开始饮用灵泉後,眼神跟耳力都提升不少,她一个只会基础擒拿拳的小姑娘,内功心法也没兄长有天份,靠的就是曾叔祖的神丹妙药跟灵泉水了。

眼前两个兄长打的开心,她倒是看得有些恍神了。

灵泉水的事,她实验证明确实有奇效後,挣扎了好些天,後来发现不需要拿竹筒汲水,只需将她的手,放在杯中,水桶上,心里默默念着出来,水就这麽涌出後,她更是想好好地跟家人坦白,不然哪天突然喷出泉水,就更难解释了!

经过好几夜深思熟虑,最後朱定嫣在定国公夫妇面前,演上了这麽段“人体自来水”奇蹟,从容镇定地跟有些傻眼的父母亲摊牌了!

朱长阅不愧是定阳京狐狸王,心情一下就平复了,桃花眼一眯,订了一大桶给暗卫”加菜“,没办法,白钦叔祖太小气了!

唐茹事後,笑咪咪地也要了一桶,拉着她一起捣鼓些香粉口脂和养颜霜的,但效果最好的却是各种当季花卉萃取的花露水,香气清雅自然,历久弥”香“,她给她娘做的那瓶栀子花露,撒上那麽一点,就很迷人了,最近开始要做应景的桂花露!

至於两位兄长及白钦曾叔祖,当下就乐开花了!

兄长两人想到的可多了,喝是要喝的,但什麽泡澡也要,洗脸也要,敷脸也要的,说是这样才能内养外抹,瞧这爱美的作态,真不知道谁才是定国公府的娇娇女儿;白钦曾叔祖也要了一堆去试着炼药,看能不能把药效提升到下一个层次。

总之能力范围内,国公府的主子们日常饮用水都给替换成灵泉水了。

至於其他人,不是朱定嫣小气,不知道是不是灵泉水的水质特殊,并非人人皆可饮用,朱定嫣给家人长辈试过发现有神效後,让太孙也试过,太孙殿下当下没说什麽,但从事後马上派人来讨了一大桶,应该也是发现了特别之处,不过太孙只当知道国公府有脉好泉,对於细节并不清楚;後来给几个下人试着喝後,虽然有人平安无事但有几人突然昏睡或是拉肚子,於是为免掉麻烦,原定的灵泉推展全府计画,唐茹及朱长阅果断地当下终止。

见父母,两位兄长及白钦曾叔祖毫无悬念地接受这样奇诡的事,朱定嫣不得不承认,出身见识果然决定了一个人的高度啊!

连这些神乎鬼呼的事,接受度都如此高,反而是自己还小小地惊喜了一下!

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定国公府一众长辈要求她对外务必三缄其口,宝姓的暗卫也添了三人护着她,其实朱定嫣真心觉得,暗卫给她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岁小鬼,实在大材小用,结果这三位变成给她探听消息跟找资料的助理。

不过,她并没有透露白花绿蔓玉镯及琅嬛洞天的事,反正灵泉水想想就可以自双手涌出,她也就顺理成章地保留了一些自己的秘密。

毕竟她自己都还在探索这个福天洞地,加上外显年龄就是个三岁屁孩,表达的能力显然必须有所局限,就是想说,光靠那些字句,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

想想过了小寒她就要四岁了,来年春天就要往冀洲云族族地修习,突然觉得前景比琅嬛洞天还诡谲渺茫。

兄长们近六年的流浪游历生活,是承袭历代朱氏嫡子的规矩,但女儿要送往云族,只有定阳京鱼乐堂这支,云族低调深藏,几乎不主动与外族往来,或许跟他们据说是天族後裔有关,云族一直都跟周遭的部族保持距离,加上云族族地位在高山茂林深处,又有阵法机关相护,平常人根本不得其门而入,於是很多人都以为云族只是过去的传说,根本不存在,如果不是曾曾祖父跟踪下山采买的曾曾祖母,怕是就真的被当是消失的族裔了!

在云族待到七岁,就换南宁洱族会派人来接她至洱族开始下一段三年修习,洱族之後是清河郡孙氏,从十岁到十三岁就在那儿,那是她亲祖母的母族,祖父母云游时写回的家书提到清河孙氏可是航海大族,到时後让囡囡看看那片一望无际的海,享受清河孙氏嫡亲外孙女的泼天富贵生活,说是女孩眼界开了,就不会被些小家子气男子给拐了。

朱定嫣不知道父母兄长看信时,那一脸不以为然是不是跟她想的一样,但不管如何,上有腹黑狐狸王朱长阅,下有定阳三霸之二的兄长两枚,外加演技派护女魔人的娘,加上国公府富贵无匹,她还真的想知道有种来拐她的人长怎样,脑子清醒否!

才这麽想着,一道黑色身影已经掠过眼前,直接加入那一青一白的混战中。

她看了眼,轻吁口气,是唐策。

定阳三霸,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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