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季茉没有时间多做思考,简单收拾过後,就和魏衡离开。
回潮姐会所的路上,魏衡已经向她厘清所有可能的发展。
如果她母亲的昏迷状态一直持续下去,他会让她就近读完高中。
而如果情况更糟……那会有更多的变数和可能。
季茉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能回来。
驶离汤城的路上她没有哭。她回过头,透过窗往外望。
天空广阔,路面平坦,这是她的汤城啊。
她什麽都没来得及带,正如她初到之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她是死脑筋,总觉得这便是冥冥之中,缘起,复缘灭了。
「季茉还没来吗?」依旧是暑课,早自习,美玲进教室时问。
听见季茉名字,吴绍源微抬起头。
老方见他终於停笔,迫不及待要说话:「哎你终於写完啦?我们能聊天了吗?」
「我昨天看见季茉她哥了。」他说。
这引得王妃也回头,「真的假的?她哥通常只有学校放长假时才会过来啊?」
老方双手托着脸,「唔,可能这次提早了?」
美玲看三人围成一团在说话,便问:「你们三个,季茉有说她怎麽了吗?」
「没有。」王妃。
吴绍源也摇头。
老方还想补充几句,班门口来了个人。
头顶油亮亮,正是教务主任。
「刘老师,打扰一下。」他说。
一瞬间,全班的注意力都到同一处。
美玲应声出去了。踏出班门前,警告性地瞪了大夥一眼。
很受用,至少大家都噤了声。
窗边座位的同学看美玲走远,小声讨论起来,「看见了没?主任後面跟着的人。」
「嗯嗯,穿得超正式,还提个公事包……我们这里哪有这种家长?」
「谁说是家长,搞不好是什麽长官。」
「那为什麽找美玲啊?」
「谁知道?可能是有什麽想问……」
王妃趴在老方桌前,压低音量,「会不会是季茉的事?」
老方倒抽一口气,「不是吧,你别吓人。」
「绍源,你说呢?」
吴绍源垂眸,机械地演算眼前的题目。
眼皮直跳。
他对坏事的预感一直挺准。
京城,京大附属医院。
加护病房有固定的探病时间,到京城时夜已很深了。魏衡在门口拦住一个值夜班的小医生,低声说了几句,递了身分证给他。
等了一会,一名看上去资历更深的医生迎上来。
季茉看他挂牌,的确和实习医生不同。她听见那人和魏衡交谈。
音量不大,态度都谦逊,并不摆脸色。
「这位想必就是季小姐。」过了一会,那医生看着她说。
季茉略低头,下意识躲到魏衡身後。
医生温和地扯扯嘴角,并不恼,「规定不能改,我让你们隔着窗看一会。」
说着便引路。
到病房外,魏衡对季茉说:「我在那边等你。」
留了足够空间给她。
头部的伤被处理过,季茉几乎看不见珍珠的脸。垂在两侧的手苍白消瘦,一块一块青的紫的瘀痕,和记忆中相差不远。
她感到窒息。大概就像泡在水里那般。
逐渐往下,到深不见底的地方,然後溺毙。
季茉在魏衡安排的酒店睡下。暑课的生理时钟作祟,她很早就醒。
临出门前她想了想,拿了一本英文课本。
她没有课外书,就读这个给珍珠听吧。
暑假结束前,珍珠的情况好转,从加护转到一般病房。
VIP病房宽敞,足够季茉住下。魏衡每隔几天过来,他似乎很忙,她经常见到他通电话,看起来是急於联络什麽人。
有时候半夜珍珠会呻吟。隔着呼吸器,呢喃着什麽。几次季茉醒了去听,听不真切。
她愈来愈浅眠。可是心很安定。某天在楼下散步,她闻到菸味,觉得刺鼻。
意识到这点,良久,她笑出声。
菸就这麽戒了。
珍珠醒转的那天,是九月初的清晨六点。
起先她呜咽了一声。脚趾动了动,接着睁开眼。
季茉赶忙按铃。
珍珠需要进行全身检查,季茉在外面等着,魏衡也及时赶到。
身边还有个男人,稍比他矮一些,四十出头岁。
又是生人。到京城後偶尔能见魏衡身边替他做事的人。
她还是不很习惯,想着避开。
那男人却上前一步,朝她伸手,「你好。我是季云笙。」
她愣了愣,还是伸出手,「糸部的纪?」
说完惊觉失言,已来不及。
季云笙表情淡淡,「不。禾子季。」
季茉眼睛去瞟魏衡,他安抚地点点头。
她只好说:「你好。我是季茉。」
珍珠的精神还是不稳定。她的记忆能力和心理状态原本就有问题,但醒转後显然比从前好上许多。
拆了呼吸器後,她开始能正常摄食。
她不会说话,但不代表失声,还是可以透过哼唧表达情绪。
季茉第一次听她说话,是在某天午睡过後。
珍珠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後指着她,说:「小茉。」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易便破音。
季茉给她看自己英文课本上的名字,介绍:「我是季茉。」
珍珠看着名条,指尖在上头点了两下,忽又道:「季,季云笙。」
「……」季茉好像明白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