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的无常,简单得只要一通电话,一个人,一句话,就能使生活产生化学变化。
一通匿名的电话将少女渐趋平静的生活再次打破,掀起惊滔骇浪。
「唯有经历大雨,才有资格看见彩虹。」
那个人的声音是如此的陌生,她又分明熟悉,童年的回忆尽数回笼,她的脑海拼凑出了男人的模样。
他是她的光,这一辈子,她一直在追逐着那道光前行,是他,为她的生命注入了光明,不论这个人是多麽的黑暗,他却始终在前方引领着她。
──她深爱他,崇仰他,就算是为他去死,她也在所不惜。
*
「你说,你想重新锻链化身?」
白龙在听了佐藤的想法後有些讶异,因为佐藤的状态他也曾亲眼见过,不再继续召唤「伊比利斯」对她的身体状况而言,的确是比较好的。
「但这总是在逃避。」佐藤抿起唇,抓着棉被的手有些颤抖──那是用力过度造成的。
「我想要正视这个问题,克服它,否则这将是我心里的疙瘩。」
白龙盯着佐藤,良久,才开口:「好,我陪你,但前提是你不可以勉强自己。」语毕,白龙摸了摸她的头,「你知道的,我会担心。」
闻言,佐藤笑着点了点头。
「死神‧伊比利斯!」
预料中的负面情绪迎来,她忽觉心里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给压住,无法喘息,冷汗瞬即流下,她紧皱着眉头,喊道:「白龙,召唤你的化身!」
「圣兽‧光明神龙!」
当光明圣洁的巨龙出现,「伊比利斯」便对其发出了攻击,她第一时间就想阻止,可偏偏内心所想的却完全相反。
为什麽,她会对白龙的「光明神龙」有着危机感?这个危机感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击败白龙,她甚至感受到自己心底地嫉妒,以及一丝丝的兴奋。
──嫉妒?
「失败,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脑中蓦地出现了爸爸的声音,佐藤猛地摇了摇头,专心致志的控制着「伊比利斯」,极力阻挠自己攻击白龙的想法。
不对,即便是失败,还是能学习到东西的。
雷门就曾凄惨的输给她过,如今他们凭藉着自己的努力,带起了革命的旋风!
「失败的人,没有任何用处。」
爸爸的双眼,好像就在眼前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她,她忽然觉得心里倍感压力。
她不是,她不是失败的人,她没有失败……
佐藤猛然抬头,可眼前模糊一片,她只看见一片光晕之中,爸爸在看着她,即便隔着墨镜,她却能感觉到爸爸对她满心失望。
「不,爸爸,别走!爸爸说过,霜乐是爸爸最完美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佐藤身後的骷髅低吼出声,它高举镰刀,往「光明神龙」劈去,少年没意料到少女的化身竟会朝自己攻击,一时间反应不及,便被狠狠击飞,滚到了一边!
但佐藤却没有意识到,紫眸中的红芒闪烁,少女已无法分辨周遭环境的模样,她只知道内心有一道声音一直在重复着……
重复着什麽?
好像,好像是……
──释放所有,站上巅峰!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枢纽,开启了开关,那副骷髅的双眼发出青光,斗篷翻飞,双手大张,刀锋反射出了刺眼光芒,然而因强烈冲击而倒地的少年昏迷不醒,对於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知。
地面破裂,待烟雾消散,是一柄巨斧像是被嵌入地板,立在少年之前,生生阻挡了镰刀的攻势!
是敌人!
少女混沌的脑袋只得出了这一个结论,她操控着化身往眼前的阻碍挥去──
「够了!」
温润的声音带有怒气,少女感受到了,可她眼前的是各种色块,有褐色、黑色、一点红和一点白,她不解的偏过头,此刻,清澈的紫色瞳眸已被鲜红所取代。
「你要撒手了没?」黑发少年看着分明无人的角落,黑眸微微眯起。
看见少女像是被抽乾力气似的失去知觉,那副可怖的骷髅也因此消散,黑发少年望着,叹了口气,收回了化身。
一阵风沙吹过,旷野上似是什麽都不曾存在过。
*
「霜乐。」
当佐藤睁开眼时,坐在床边的蓝发女人便站了起来。
直到这个女人喊出了她的名字後,遥远的记忆才开始回笼。
她和女人并没有多少交集,记忆中,她们见面的次数甚至用手指头都算得出来,她知道这个人厌恶她的存在,从第一眼看见她,她就知道了。
──爸爸的亲生女儿,影山奈奈子。
相同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爸爸同样为姊姊取了新的名字:水岛音奈。
不过,这次她在她的眼里没有看到厌恶,而是心疼。
佐藤挣扎着坐起身,然而力量耗尽的她也仅仅只是靠在床头,明明休息了好一段时间,她却觉得全身疲惫。
──她完全没有刚才练习化身时的记忆。
对了,白龙呢?
「你在担心那个男孩子吧?他没事,小蝶在照看他。」水岛开口,伸手为佐藤倒了杯水,「先喝点水,你已经昏睡一天了。」
「……姊姊。」佐藤呐呐地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为什麽……」嗓子的乾哑让她皱起眉头,不再继续说话。
「你想问为什麽我会在这里,对吧?」水岛接下了她的疑问,然而,她却一直盯着她,水蓝色的眸子里参杂的情绪多到她不知道该如何解读,过了许久,水岛才启唇。
「是因为父亲。」话落,便见佐藤的瞳孔紧缩,但水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浑身发冷,直至心底。
「霜乐,你的脑袋被父亲植入了晶片。」水岛握起拳,放松,再握紧,再放松,数次之後,她才深呼吸一口气,对佐藤解释。
「简单来说,在十年前,有人为了制造出最强力的战争武器,以『不会感到疲惫』的士兵作为发想,研发出了『RH程式』,并以足球员作为实验对象进行强化,然而受到这种程式的强化人并不是完美的,於是有人发明出了晶片,只要和程式相互配合,被植入晶片的人就能感受不到疲惫,即便身体机能濒临极限,也能够不眠不休的战斗,直到死亡。」
「你被父亲带回来之前,父亲就把晶片植入在你的脑袋里,作为『载体』。而我回到日本,就是为了帮你把这枚晶片取出来。」
佐藤全身颤抖,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觉得心底一片冰凉。
「大脑过度的刺激都会影响到晶片的运转,我在义大利将RH程式终结以後回来,就是为了要尽快把你脑袋里的晶片拿出来销毁,否则对你的伤害只会越来越多。虽说知道了这份危险性,我还是要询问你……」
「霜乐,你愿意配合治疗,开刀把这枚晶片取出吗?」
佐藤沉默,良久,摇了摇头。
「你不想拿出来?」见佐藤再摇头,水岛追问:「为什麽?」
「……对我而言,能够正视召唤化身时的问题并将之根除,才是我现在的首要之务。」
「把晶片拿出来你才有时间慢慢练习,你现在练习有什麽用?还不是又变成现在这副鬼模样?」
佐藤又摇了摇头,抿起唇不说话。
闻言,水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怎麽会有人罔顾眼前的生死关头就为了把什麽破化身给掌握好?
「难怪我从十年前就讨厌你,你就跟父亲一样,对自己所坚持的都固执到让人生厌!」水岛冷言,用力把水杯放在桌上,甩门而出,「想死就去死吧!」
佐藤低着头,默默地躺回床上,她双手抱膝,蜷缩着身体,仔细一看,似乎还微微发颤。
「我知道……」
一滴泪落下,被柔软的棉被瞬间吸收,那极力克制着的呜咽声压抑而破碎,少女呢喃着,只是不断又不断的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我知道,我知道的……」
*
「别走……别走──」
是夜,佐藤被梦所惊醒,翻身坐起。
「爸爸,爸爸……」双手一把抓住头发,佐藤陷入了回忆与现实之间的拉锯战,粗喘着气。
她又梦到了那双墨镜後的眼,而那个人却逐渐离她远去,使她挣扎起身,却因重心不稳而跌落了床。
眼神一撇,佐藤看见矮几上的笔记本,她慌张地抓住,将内页一面面的仔细翻阅。她会的,所有必杀技,不管是否是禁忌,她全部都学会了!
就连最後一页的……也是!
忽然,掉出两份户口名簿。
其中一份的她的名字,叫做影山霜乐;另一份,则是佐藤乐奈。
「爸爸……」爸爸若是看见了她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厌恶的吧?
她是,最完美的。
不容许失败!
良久,佐藤将手缓缓放下,身体不再颤抖,眼神里带上一抹坚定。
巍巍颤颤地走出房门,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带着决心,手上拿着一本老旧的笔记本,乳白色睡衣的裙摆拖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一记记射门进网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里尤为明显,站在球门之前的少女彷佛不知疲惫,一脚又一脚的将球踢进球门,不曾停歇。
忽然间,天空布满了红云,隆隆作响,少女将足球踢至上空,血色雷电劈打在足球上,球身遍布电击的痕迹,劈啪作响。双手举高,托着球体向球门砸去!
「死亡电刑!」
球网的烧灼昭示着这记射门的威力是多麽的高强,相对的,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很大。
少女跌落在地,一波波心脏的急速收缩让她喘不过气,她抓紧胸口,脸色发白,跪倒在地。
「啪、啪、啪。」突兀的掌声传进她的耳里,少女抬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名戴着护目镜的白发少年,掌声的来源是那一双带着白色手套的手。
「时隔两百年,竟然能亲眼看到传说中的禁招,这辈子我大概死而无憾了。」少年的话让她不明所以,心脏强烈的不适感让她连皱起眉头都觉得艰难,接着少年放大的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叫佐藤,对吗?」少年蹲在他的眼前,嘴上挂着的笑意加深,而当佐藤看见护目镜底下的眼时,瞳孔震动。
太像了。
这个白发少年的面孔,几乎和向阳的栗发少年的长相相同!
「我可以帮你零风险将晶片取出,还可以让你的身体康复,我甚至可以帮助你把你的化身控制好,你觉得如何?」少年将护目镜取下,挂在头上,他笑咪咪的说着,而她,分明知道少年的不怀好意,却仍旧被他的话语给吸引。
少年将手搭在佐藤的肩上,而仅仅只是这个动作,她便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逐渐减少,正在好转。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替你缓解禁招的痛楚就当作是我们的见面礼,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说的话。」
「佐藤,我们是同类,我不会害你。」
同类……?
他说的是什麽意思?
太多资讯塞进脑袋,让佐藤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而少年只是静静的等待她的回覆,也不催促。
身体机能好转的感受是真实的,眼前的少年也是真实的,但话语却像是假的。
她知道这只是少年的圈套,可是她忍不住去向往,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少女眼里的动摇让少年明白自己就要成功了,他也不催促,就是等,因为他知道少女一定会同意。
他更是等到了预料中的答案。
「──你的条件是什麽?」
佐藤无力的支撑着身体,虚弱的声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被自己再次给逼到了极限,以往的特训她只需要暂作修整便能再战,但现在的她……
「我要你和我一起站在世界的顶端。」
「你说什麽?」佐藤错愕的望向少年,对於自己所听见的不敢置信。
「你现在只要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来到这里,我就能帮助你把化身控制好,结束之後,还可以帮你把晶片取出。至於身体的部分,过一阵子你就能感受到明显转变了。」
自始至终少年嘴边的笑意都未收敛,佐藤曾一瞬怀疑自己的决定错了,可她已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你不用觉得自己做错了决定。事实上,不论你怎麽做决定都是将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但不同的是,你唯一的生路是由我提供的、对你而言渺小而不可及的选择,你只能相信我,也不得不相信我,不是吗?」见佐藤低垂着头,少年复又开口。
「你对水岛小姐的拒绝,所顾虑的并不是晶片安全取出与否,而是对你而言,你最害怕的是遗憾,遗憾自己没能掌控好自己的化身就这样死去,你何尝不知道手术的风险,又何尝不知道即便安全取出,在不久後的将来你还是得离开这个世界,所以你才会拒绝她,只为了不让自己抱有遗憾离开。」
少年的话一字一句戳在佐藤的心上,让她不再沉默:「够了!」
佐藤咬紧牙根,一个吐纳,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你只需要告诉我我接下来需要做什麽就好,其他的废话不必多说。」
「明天中午回到这里,我会让你学会掌控化身。」
语毕,少年转身离去,而佐藤伫立在原地,双拳握紧。
翌日。
「这已经不是想不想死的问题了,而是你在送死!」听了佐藤一番话後的水岛勃然大怒:「为什麽你宁愿相信一个陌生人毫无保证的话,却不让我帮你把晶片拿出来?」
半晌,少女摇了摇头,「有没有取出这枚晶片对我而言并没有什麽差别,只不过是多了『有可能马上就死』这条路而已。既然能知道我的脑袋里有晶片,那麽我想,姊姊应该知道我得了什麽病。」
佐藤的话使水岛愣住,偏过头不语。
她是知道这件事的,她回来的原因也不只取出晶片这一个,为了弥补十年来对这个妹妹的亏欠,她想再为她多延续一点时间,那怕只有一点点,可现实将她打脸,像是在嘲笑着她的无能为力。
她讨厌这个妹妹和父亲相同的可怕执着,这让她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回忆,她语气不善地道:「你就这麽想死?」
「我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姊姊。」
佐藤歛下眉眼,指尖微凉,轻轻的,话语又似叹息。
「我想死,不是因为放弃活着,而是因为我比谁都还要重视活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