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陽向日 — 第七章 往事

她像是在看一场电影一样,这场电影是她的人生,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那时父母还好年轻,他们脸上充满了喜悦,嘴里有着对她深深的期望,妈妈还发明了奇怪的顺口溜,「宝贝乖、宝贝乖、乖喝奶、乖长大。考试读书第一名、考上北一女、考上台大!」

彩妡真是哑然失笑,爸妈真是数十年如一日呀!

那个小婴儿慢慢长大,两三岁了,骑在父亲的背上,喊着:「驾啊!驾啊!」

原来那个严肃古板的男人,曾经也甘愿当女儿身下的一匹马。

当她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们搬家到向阳向日家隔壁,三个孩子时不时在一起玩玩具、玩游戏,好像是三胞胎一样。

小彩妡想当公主,向阳说他是机器人,向日却坚持自己是青蛙,三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共识,可是还是笑得非常的开心。

欢笑似乎在小学减缓了,小学的时候,他们三个开始被要求要考第一名,可是班上只会有一个第一名啊!有一年他们三个同班,他们都是第一名,可是爸妈却不太高兴,彩妡那时候真的不懂大人在想什麽,他们都已经每一科一百分了,还要计较有没有赢过所有的人吗?

国中的时候她迷上了画图和漫画,每天回家像是在跟爸妈玩谍对谍,有一次月考数学考了八十几分,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挨棍子。

那次段考没考好的不只她,当她挨了棍子很伤心的走到门外的时候,发现隔壁有个人顶着水桶在罚跪,那是向日,他好像好几科都七十几分。

爸爸拿着她偷偷藏起来的画册,她心碎的发现画册已经被撕碎了。

「你再混!就跟向日那个浑小子一样,以後捡角喔!」刘大业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

跪在那边的向日突然抬头和彩妡四目相交,彩妡本来很为他难过的,没想到他只是皮皮的笑了笑。

那一天晚上,因为成绩太差手机被没收,他们两个在房间的阳台疯狂的比手画脚到半夜十二点还没睡,隔天都差点起不了床。

翌日上学,向日向她宣布,「你以後把你画的画通通给我,放我家就不会被撕掉了!」他知道彩妡花了很多时间去学习、临摹怎麽画图的,不希望她的心血轻易被抹煞。

「没关系啦,我不画画了,成绩真的变差了。」她这麽回应,妈妈花了很多时间跟她长谈,告诉她这些『浪费时间』的技艺如果长大了真的还是喜欢,那还有时间学,可是如果在这个时候落於人後,以後就补不回来了。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爸妈最喜欢跟她说这句话。

时序来到了高中,回忆越来越少了!几乎全部都是在上课和补习……这段回忆最後停在她被撞的那天晚上。

向日的脸红着:「彩妡,我哥不懂你的好,可是我懂,我喜欢你好久了,你要不要跟我交往看看?」

这句话很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彩妡突然觉得很悲伤,从小到大才经过多久?她都还来不及回应向日的心意,如果她就这麽走了……听说人在死前会有跑马灯!难道她快死了?

强烈的恐慌涌上心头。

她还有好多想做、想尝试的事情呢!

「刘彩妡!你快起来!」彩妡对着自己喊话。

彩色的世界逐渐沉寂,她又回到了之前那个黑白的世界,病房里面的仪器响个不停,那生死的一瞬间,她经过了一场急救。

在世界变回黑白的那一瞬间,她看到父母抱在一起哭泣,终於……他们不再提起其他的,只是很真心诚意地祈求上天,可以让他们的宝贝女儿平安地活下去。

她还在医院里面,病房似乎换了,她看到人们来来去去,向日是每天都会来的,但是总是被挡在门外,有时候彩妡会跟着向日回家,可是向日每天都在为了她掉泪,她看了总是很不忍心,最後又会晃回医院,想着该怎麽做才能醒过来。

在这段时间,彩妡逐渐失去了时间感,比较重大的变化是,警方终於靠着路人的行车记录器和路口监视器找到肇事者了。

原来肇事者是酒醉肇逃,在警方陪伴、媒体的追逐下,他来到医院下跪道歉了。

逐渐平静的刘氏夫妇在看到肇逃者的时候还是难掩激动,这个酒醉肇逃者被起底,居然已经是惯犯了!在离开医院的时候,他被不约而同『路过』的人们暴打了一顿。

虽然快要考试了,班上的同学还是轮流来看她看了一圈。

彩妡发现,被车子撞到的这段时间,居然是她高中三年,最清闲的一段时间,这些日子她多半待在自己的身体旁边,她偶尔会试着进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可是不管怎麽试,就是不得其门而入。

「伯父、伯母,我来看彩妡了。」熟悉温和的嗓子让彩妡抬头看了。

应门的是刘母季恩熹,看见是向阳以後,才放他进来,刘母对向阳还算客气,如果是刘父,估计连向阳都不放进来了。

「伯母正好想去买个东西,你应该也有话想跟小妡说,你帮伯母陪陪她!」季恩熹有些疲惫,现在她和丈夫轮流来顾女儿。

这也算是彩妡始料未及的,在她健康的时候父母除了她的成绩以外似乎什麽都不管,但是在她失去健康的时候,他们又彷佛回到婴儿刚出生的那段时间一般,紧紧的顾着他们的孩子。

看着眼前的『向阳』,彩妡突然有点想笑,虽然穿着向阳的制服,但是这分明就是向日啊!

这些长辈永远搞分不清楚这两个人是吧!

「对不起。」向日来到彩妡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我不应该这麽晚还带你骑车,都是我害的!」已经经过这麽久了,向日还是心心念念着这件事。

彩妡在向日身边,看着他枯索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的难受,父母、向日、同学,这世界上她还有好多牵挂的事情呢!

『天爷啊!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啊!』彩妡好想睁开眼,亲自告诉向日:『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

还想亲自告诉他:『我们交往吧!』

再试一次吧!

这些日子她已经无数次的尝试回到身体里面,不管她怎麽试都以失败告结,可是她还想再试一试。

站起身,她以百米冲刺的态势扑向了自己的身体,而再次嚐受到那股排斥的力量,她拼命的往自己的身体钻,在她碰到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强烈的疼痛再度袭击,可是她领悟到了,她必须拥抱那股疼痛,因为那是她肉身正在承受的苦楚啊!

她咬牙忍着,发现自己慢慢的没入自己的体内,疼痛蔓延,疼痛变得真实。

她感觉到了!向日正握着她的手,她睁开了眼,很吃力地回握。

「彩妡!」向日傻了,他们四目相交,相顾无言,惟有泪下。

「你觉得怎麽样?」好半晌,他只说出了这一句……

「痛……」夭寿痛!

讲完,彩妡眼底出现了笑意,向日也破涕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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