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默从冰冷的地板上起身,原来寂寞到底不会哭,只会麻痹。
隔壁房那青春蓬勃的热烈辩论和打情骂俏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停了,只留下了带着浓烈冰冷感的绝对安静。
徐默扶着床沿慢慢站了起来,在静待那麻痛感从他的双脚剥离时看了下时钟。
凌晨一点。
时间的流动感似乎被以一种相当奇异的力量停止了,在听到那首歌的时候,徐默还特别看了下时间,当时是晚上八点四十五分。
刚刚那,是睡着了吗?
还是只要足够寂寞,就能打乱对於时间的感知?
徐默没有想要深究这个问题的意思,说实话,很少熬夜的他现在只觉得头痛欲裂。
不过更惨的是:他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用是睡眠专家他也知道自己在目前状况下是绝对没办法进入梦乡的,甚至连勾上最广义定义下的睡眠都不可能。
徐默深深叹了口气。
这个夜,注定很漫长。
这时间段的便利商店总是很冷清,连店员都是一脸像在梦游的烂表情。
今天轮值的是一个二十初岁的女生,短发、细眼睛,下巴黏在柜台上念着西洋美术史,旁边还摆着一盒加热过的鲜奶。
徐默走进便利商店的时候,那女生别说抬头了,连眼睛都没离开过眼前的课本,完全把视而不见这几个字发挥到极致,一点职业精神都没有。
「麻烦给我一包菸,十一号格子。」一个年轻男子在此时走进便利商店。
女店员转过身,捞出一包菸丢在柜台上。
「我还要一杯热的黑咖啡。」那年轻男子又说,同时掏出一张五百元钞票。
背对着那男子站在饮料冰柜前的徐默没有动作,就那麽停在那里,像这家店刻意摆放的人形雕像。
徐默认得那个男人的声音。
住在伊依隔壁房的徐默,听了那男人的声音一晚上。
他就是跟伊依房里的那个指导。
那声音,徐默不可能认错。
一直要到非常确定那年轻男子已经走出便利商店了,徐默才拿起一瓶草莓牛奶去结帐。
「麻烦帮我加热。」徐默付钱结帐。
「微波炉在後面。」女店员看起来快睡着了。
在等待牛奶加热的时候,徐默随意地滑着手机,没有特别要看什麽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还有什麽其他事情好做。
然後他点进IG,页面跟他的人生一样苍白,只有一个头贴发着光。
那是伊依。
徐默的IG始终就只有追踪一个人。
徐默点进伊依的限时动态,发现那是一个大概十秒不到的短影片,录影片的人手非常晃,应该是拿手机随手录的。
影片中一个俊朗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她的指导)正看着伊依,而伊依回瞪着「你看我干嘛啊?」
「我脖子扭到啦。」那年轻男子表情无辜却笑得玩世不恭,如此层次分明的表情足以让他角逐金马影帝。
「你转回去啦!」伊依愤怒地大叫。
「就说了我脖子扭到啊。」那年轻男子还是笑着,逗着伊依玩。
伊依愤怒地转过头去不看那年轻男子,简直像两个小孩子在吵架。
影片的最後,伊依还是将头转了回来,而年轻男子依然眼带笑意地看着她。
於是伊依也笑了,笑得非常漂亮。
影片结束了。
响亮的叮的一声,徐默的牛奶已经热好了。
他将手机关掉,塞进裤子口袋里。
徐默拿着热好的牛奶走出便利商店。
外面的风很冷,他拉开了铺棉外套的衣领,小口啜饮着甜甜的牛奶。
但夜还没有完全过去。
「哦?」站在门外抽菸的年轻男子注意到了徐默。
虽然从徐默这角度没办法很清楚看到那男子的面容,但那他依然能够一眼就判断出对方的身分。
他就是伊依影片中的那个年轻男子,也正是刚刚便利商店里的那男人,那个照顾着伊依也被伊依所信赖的社团指导。
缘分说来也好笑,总会让最不想遇到的人偏偏碰到。
徐默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去面对那年轻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