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長篇小說】窮途末路 — 29

新的一年到来,张毅柏仍旧过着老日子。跨年那日悲伤的感触,令他足足低落了好几天,并且打算慢慢收拾自己的心情。不过,在期末考和寒假之前,他无意间的一问,竟从柳芷芸口中得知惊天的消息。

杜军驰和柳芷芸居然分手了!

原本他只是觉得怎麽这段时间好像很少看到杜军驰来班上找柳芷芸,而那些令人眼睛发痛、内心发酸的双人画面也不再於眼前上演。於是他随机找了一天的下课时间询问柳芷芸:「怎麽最近都没看到你男朋友来找你?」

柳芷芸用彷佛谈论天气那般的自然口吻说:「我们分手啦。」

张毅柏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登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大力猛咳几下,然後惊讶失声:「什、什麽?怎麽会!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柳芷芸抬头看天花板,托腮做沉思状,「嗯——有很好吗?还好吧?我感觉蛮普通的。」

「普通?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本来想说试试看的,但是试了之後,虽然相处挺开心的,但还是觉得没什麽谈恋爱的感觉,所以就分了。我们两个都同意。」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张毅柏觉得头有点痛。「你们谁先告白的?」

「好像不算告白?就杜军驰问说要不要交往看看,我觉得他数学很厉害,彼此也满谈得来的,所以就答应了。」

柳芷芸完全不伤心,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张毅柏觉得头更疼了,尤其是想到自己和安娴芮先前为他们交往的事情伤心欲绝、郁郁寡欢,安娴芮还想炸了约会现场,到後来好不容易接受酸楚的事实,说服自己就这样放手吧,结果这两个人居然分手了!他们先前那样茶不思饭不想的,自己纠结得要命,又是为了哪一桩!根本是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重重的无力感袭上身,张毅柏趴倒在课桌上。如此转折迂回且大起大落的局势变化,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什麽感受。

不过杜军驰和柳芷芸分手,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即便杜军驰往後还会和其他人交往,甚至结婚,而那个对象永远轮不到他。

张毅柏趴在桌上胡思乱想,就听柳芷芸说:「毅柏,你……能不能借我测验纸,我之後买一本还你。」柳芷芸尴尬笑。

身为数学竞赛选手,计算纸消耗量极大,柳芷芸总是算着算着就把纸写没了,时常跟张毅柏借纸,觉得很不好意思。

张毅柏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介意,而且柳芷芸每次都有借有还。

「我测验纸只剩三张,影印纸可以吗?」

「当然可以!谢谢你!」柳芷芸看着张毅柏低头从资料夹里找纸,突然想到,「对了,你还记得测试杜军驰数学实力那时候的事吗?」

虽然疑惑柳芷芸为什麽忽然提这件往事,张毅柏还是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他不是私下把考卷跟陈在楠对调吗?他们班导想查原因,然後你突然让我帮你写一张怎麽样比较能够逼问出真相的方法纸条给他们班导。他前阵子突然拿那张纸条,问我是不是我写的。」

张毅柏霍地抬头,定定地看着柳芷芸,「你说了什麽?」

柳芷芸觉得张毅柏忽然不苟言笑的表情有点可怕,他微缩着脖子,「因、因为的确是我『写』的,所以我就点头了。我有遵守承诺,没有说是你。」

张毅柏点头,再次低头翻纸,柳芷芸感觉莫名的压迫感消失了,松一口气。

张毅柏找出十几张影印纸和其他空白纸给柳芷芸,然後兀自思考柳芷芸刚才说的事情,心道杜军驰是不是有所怀疑了。

虽然那张便条纸是让南宗偷偷送到吴老师桌上,没有人会知道那张纸出自於谁的手笔,但他以防万一,不想让杜军驰藉由字迹联想到资助的他,所以特地请柳芷芸帮忙写字。然後现在按照柳芷芸所说的,杜军驰果然发现了那张纸条。

幸好他设下防线……

不过,杜军驰还特意问了芷芸,难道是发现什麽了?可是那张纸不应该有什麽破绽啊?

张毅柏无比纳闷。

张毅柏打电话跟安娴芮说杜军驰和柳芷芸分手的消息,安娴芮一开始和张毅柏同样愕然咋舌,但随即就想放炮庆祝。张毅柏听安娴芮那麽开心,默默把类似「虽然这样,可是你还是不会和芷芸在一起」的扫兴话语咽回肚子里。

杜军驰和柳芷芸交往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满三个月就落幕了。不过比起两人交往前和刚交往时所闹的满城皆知,他们分手的消息倒是没怎麽扩散出去。或许是因为当初两人交往时有三十一班的那群人帮忙敲锣打鼓宣传,而分手的时候没有。

校内许多人依旧以为杜军驰和柳芷芸在交往,直到寒假过後,新的学期开始,杜军驰火速有了新的女朋友,大家才恍然大悟。一时之间,杜军驰和柳芷芸的爱慕者都起死回生、满血复活,彷佛抓到了希望的乐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虽然杜军驰有新女友,但杜军驰换女友的速度很快,所以现任女友在大家心里并不构成威胁。而前任的柳芷芸长得太漂亮,所以大部分的人都自惭形秽,不敢去比。就算嫉妒,或者觉得自己不输给柳芷芸,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和柳芷芸竞争。

总而言之,杜军驰和柳芷芸的分手,让整间学校,乃至於校外的世界,都跟着时节变化大地回春,一片欣欣向荣。

张毅柏倒是平常心以待。反正他就是没机会。

透过照片练习免疫力的计画也已经终止了。照片重新回到抽屉的怀抱,和其他杜军驰相关的物品锁在一起。

杜军驰和柳芷芸分手以後就逐渐不去数学竞赛培训了,在方老师等人的劝说无果之下,高一下学期的三月正式退队——不过陈在楠仍留在队伍里。

无论吴心怡、方老师或郑老师都觉得非常可惜,但杜军驰还是一贯的闲散态度,率领一群小弟成天游手好闲——要说近期最大的成就,或许是他们终於成功把许教官头顶中央的最後一根头毛给气没了,正式晋升地中海一族。

许教官真是被他们气死了也拿他们没皮条——其实许教官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虽然每次提到一年三十一班的那群学生就气到似乎祖坟都要烧起来了,但也不会随便给他们记大过。每次抓到他们抽菸喝酒,顶多就是累积多次记一支小过,如今成绩最辉煌的就属杜军驰。

如果说许教官目前最痛恶的学生是杜军驰,那麽最喜欢的学生就是张毅柏。

张毅柏行为处事非常低调,理当不怎麽起眼,但新学期开学不久的某天上学时,在校门口偶然见到搬运军训课教导手册的许教官闪到腰,赶紧上前帮忙,之後还会主动慰问许教官,许教官就记起了张毅柏,每次看张毅柏的眼神就彷佛看着自家亲孙子般和蔼。觉得学生就该像张毅柏这样乖巧懂事热心助人,而不是像杜军驰那样脾性顽劣不三不四。

一日清晨的到校,张毅柏在校门口看见许教官,走过去笑着和许教官道早。许教官肃穆的脸孔堆起笑意,可是突然一个人从张毅柏身後呼啸而过,差点撞到张毅柏。在张毅柏还没搞清楚怎麽回事的时候,许教官就转身对那个跑进川堂的人大喊站住,可是那个人已经跑到没影。

现在时间还早,不应该是抓迟到的时候,那麽就是服装仪容不整了?

张毅柏心想,就听许教官喃喃自语:「竟然又染新的发色,真是罚不怕!」

张毅柏立即顿悟那个人原来是杜军驰。

所以他又染了什麽发色?

「唉!现在的孩子这年纪就染头发,搞些有的没的,怎麽就不会乖乖上学读书。如果每个人像张同学这样就好了。」

张毅柏回神,其实没听到许教官说了什麽,但面对许教官的笑脸,他回以腼腆一笑。

「张同学也不喜欢有人随便染发吧。」

每次说到染发,张毅柏就会想起杜军驰,然後就又担心起杜军驰迟早少年秃,於是他点了点头,说道:「频繁染发的确不太好。」

许教官像是找到同道中人,附和道:「对吧!真的不能再放过了!就算现在解了发禁,也不能毫无纪律!不行,我绝对要管一管!」许教官其实心底也有怨念:他成了地中海,可是每两三天就换发色的杜军驰却天天亮发如新,彷佛染发伤发压根是不存在的事。

於是从这天开始,许教官就对杜军驰等人展开追杀。只要远远看见不同於他人的五颜六色,许教官的双腿就会卖命跑起来,大吼别跑卖造,一改先前的嘴巴说说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严格执行,逮一个是一个。

虽然许教官依旧不至於给这些学生记过,可是他训人功夫一流,再搭配秃成地中海之後的可怕怨念,每个被抓到的学生站在一楼廊檐外听训,每次一站就一小时起跳,晒得他们汗流浃背脑袋进水,却又不到中暑的程度。不过最让人难受的还是彷佛要超渡他们般,许教官诵经念佛的魔音传脑。

所以现在染头发的学生们一看到许教官,不必许教官追,他们就会自动撒腿逃跑,活像有鬼追在後头。

杜军驰等人也怕了许教官恐怖的毅力和执念。

这一天,杜军驰四人又被追杀了。

毛立帆边跑边叫:「许教官是起笑中猴吗!怎麽突然变这样!」

何民璋说:「他一定是记着老大害他变成地中海,想要报仇!」

杜军驰虽然不想承认,却也无法反驳,甚至有点同意何民璋说的,毕竟许教官发疯的这段时间,被追杀最多次的人就是他。

没染发而只是倒楣陪跑的陈在楠沉默以对。

四人感到莫名其妙,谁都没猜到这场针对杜军驰展开的加强取缔和张毅柏有间接关系。

杜军驰太会跑太会钻,所以许教官始终没抓到自己的最大目标,其他染发学生倒是被波及得体无完肤,原本头毛缤纷的校园顿时保守许多。

这场追捕剧上演一个月以後,年过半百的许教官体力终於被耗尽。虽然没逮到杜军驰有些扼腕,不过现在校园里触目所及几乎人人黑发的情形也让他颇满足。

在整片黑海当中,最显眼的那颗脑袋瓜必定是杜军驰。在许教官的整治之下,意外让杜军驰掀起另一波鹤立鸡群的瞩目浪潮。

校外女生们总在上下学时间待在育成校门口附近围观,然後因为杜军驰的现身而发出不亚於面对偶像明星时的痴迷尖叫。但是杜军驰时常翘课,也不照课表准时上下学,所以校外女生们常常扑空。不过就算这样,也没有浇熄女生们的热情——反正要围观也就只有上下学那两个时段而已。

杜军驰的人气同样在网路上传翻天,甚至惊动了演艺圈的星探。杜军驰被星探找过几次,但都直接说自己没兴趣。

许教官看到这种现象,摇头叹道这个时代没救了。

不过,杜军驰在校内外引发风靡也不是没有好处,定期每两年和运动会连日一起举办的园游会,校方早已摩拳擦掌,准备迎接被杜军驰吸引来的人潮,藉此大赚一笔。校长还特别把杜军驰找去校长办公室,请杜军驰在园游会当天务必待在学校里不要乱跑,只要别翘掉当天的园游会活动,日後他会发一笔奖金给杜军驰。

张毅柏听闻这件事,啼笑皆非——不翘课竟然还有红包拿,这什麽道理啊。

张毅柏回到家,请孙明昌将他购买的园游会门票帮忙转交给目前人在国外的张叙仁,以及张益云和王宝宜。

自从国小的学校家长日,张毅柏满心期盼张叙仁或王宝宜来到学校看他,最後却次次落空以後,所谓的邀请就只是一项例行公事,而他也完全不抱期待。

说实在的,现在张毅柏反而无法想像他们之中哪个人出席他学校活动的画面——光是他和父亲两人,在家就拘束谨慎、互动僵硬,在外更不可能熙熙融融、天伦和睦了——商谈、社交及其他需要经营外在形象的场合是例外。

张毅柏进入卧室,才刚把门关上,跟在身後的南宗就双手递呈一封深蓝色的信件给他。信封什麽字都没写,张毅柏纳闷接过来,紧接着听见南宗说是杜军驰给他的信,他几乎以为听错了。

资助杜军驰至今,杜军驰从未写过信给他,也从未传个讯息或递个纸条给他。现在居然写了一封信给他!虽然他才是帮助杜军驰的那个人,可是收到杜军驰的信,他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张毅柏将信捧在手中,无比珍惜地轻轻抚摸它。等洗完澡,今天的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了,他才坐在书桌前,非常慎重地拆信准备阅读。可是一把对折的信纸打开,看见夹在里面的育成高中的园游会入场券,他马上怔住了,然後瞠大眼,急忙抓着信纸阅读。

杜军驰竟然邀请他去育成的园游会!

张毅柏非常惊讶,因杜军驰难得展现的这份心意而喜上眉梢,可是很快想到自己无法应邀,上升没多久的情绪就随即落了下去。

张毅柏确认杜军驰热线手机,依旧没更新半则讯息。他一手捏着信纸,一手抓着手机,抬头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和文艺复兴的仿画,心想自己其实还是可以应邀的,只是不能让杜军驰看到他本人——这点也可以安排。

由於杜军驰的主动实在太难得,所以张毅柏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考虑许久之後,他让南宗去为他办这件事,并且亲笔写信答应邀请,同时在信中写道自己行程繁忙,只能见上杜军驰几分钟的时间,并且因个人原因无法露脸。

杜军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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